那人没讲几句就被人叫去了，钟烈还没跟马曼曼说上话，电话便被挂断。

    他回拨过去，过了一会，通了，马曼曼说：“你不用过来了。”

    开头说话的那个含糊男声又叫：“来，必须来，要不然你别想走。”

    就这一会，电话又掐了。

    这次钟烈没再拨。

    他确定了电话没丢、马曼曼没有人身受限，有没有其他的骗局过去就知道了，至少还没人能包下派出所做戏。

    “小肆，我出门一趟。”

    “不吃晚饭啦？”

    小肆从厨房追出来，只看到拐出院门的尾灯。

    大冶派出所在临市，紧挨着江林区。

    钟烈紧盯前方，换挡、加油门、变道，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硬是一个小时就开到了。

    派出所还亮着灯，要说什么地方一年四季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人的除了医院大概就是这里了。

    外来车不给开到院子，乡下地方大，钟烈在门口随便找了个地方停。

    他人高腿长，两个大跨步就上了台阶，迈进了接待室。接待大厅有三四间房子的开面，摆了几张办公桌，边上还有一溜长椅。

    马曼曼缩在座位里，两只手夹在膝盖间，头几乎揣到怀里。一个个头中等有点壮实的男人背着他正对椅子上的她指指点点。

    有警察忙着手里的事，听到声音大了就抬头训斥一声：“注意点情绪。”

    其实那个男人把马曼曼挡了个结实，只在身体晃动间露出椅子上单薄的身影，但是钟烈一眼就认出了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松了口气。来的路上他想的纷乱，后来意识到不对，他告诫自己不了解情况的胡思乱想是最无用的行为，应该放空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或者想想会有什么可能性该怎么应对。

    他走过去，开口：“怎么了？”

    清冷的声音，波澜不兴。

    马曼曼抬起头，眼圈泛红，额头和脸颊还有没抹掉的黑灰。她和钟烈对视一眼，咬着嘴角，偏过头不看他。

    钟烈插在司机和马曼曼中间，司机想也没想就上手就来拉扯钟烈：“你来的正好。”

    钟烈转头瞅了眼被人抓住的袖子，然后从眼皮底下盯着那个中年男人。

    “有话说话。”

    声音不响，房间里微妙的静了一秒，忙着的警察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立起身。

    司机满脸黑烟，眼睛下面有几道晕染的痕迹，蜿蜒流到嘴角。钟烈比他高大半个头，脸色阴沉，他仰着头有点发楞，眨着黑乎乎的眼睛，然后醒悟过来嗖的收回手，又指向马曼曼。

    “我跟你说……”

    钟烈冷眼看向男人的手指，司机又讪讪的收回来。

    司机压抑着想好好说话，嘴唇颤抖的口不能言，他突然哭嚎起来，中年男人的哭泣总叫人于心不忍。

    警察走过来把他拉到长椅上坐下，安慰的拍拍他的肩，然后走到钟烈跟前。

    “是这样，这个人是帮这位姑娘拉货的司机。路上车被几个混混拦下敲了竹杠，然后车上货物就着火了连带把货车也烧了。司机报了警，调了监控发现那些小混混趁着把司机叫下去的空挡，有人偷偷绕到后面放了火。”

    钟烈听着的时候余光打量着身边的姑娘。

    马曼曼还是偏着头的坐姿，肩头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她紧紧扣住椅子把、用力到泛白的手指暴露了她的心情。

    钟烈：“那找那些小混混去呀，找到了就可以赔偿了。”

    警察顿了一下：“还在查线索。”

    钟烈点头表示理解：“是没有那么快，查到了通知我们，我们也是受害人，也要索赔。”

    他指指坐着的人：“我们可以走了吧？”

    警察脸色略有尴尬，司机闻言抬起头，嘶哑着喊：“不能走。”

    钟烈循声望去，那是一张被岁月刻画了痕迹的脸。

    警察解释：“司机认为，那些人放火是因为和这个姑娘有私怨，他无辜受牵连……”

    钟烈：“他的遭遇我们也很同情，但是他说的只是他的臆测，再说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原因，我们都是受害者，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警察连连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个司机明显钻到牛角尖去了，这姑娘在还能让他发泄几句，宣泄下情绪。他们见得多了，情绪一上来，又没缓解的途径，一旦越不过，就能发生无法估量的事。

    钟烈却不想让马曼曼再受负面情绪的荼毒，他拉起她：“走了。”

    见马曼曼要走，司机焦躁的站起身。

    一个警察从另外一个房间过来，把文件夹往桌上一甩：“草，套.牌.车，正牌车主远在遵洵呢。”

    监控里那些小混混都带了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面目不清，找他回忆，他哪儿还想的起来。对方唯一清晰的线索就是车牌。没想到查下来，这车牌是套的。那上哪儿找去？

    司机找马曼曼闹，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人家出的主意，这些小姑娘自己做生意，同情心又盛，说不定见他遭遇凄惨就给点补偿了呢。

    见女孩一直不吭声，他就找她朋友家人，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朋友家人估计也差不多类型，息事宁人也好给他点钱吧，他没想到电话一打，招来的尽然是个一看他就招惹不起的人。他怎么那么背啊，被人纵火的车保险公司不赔的，姑娘要走，那些混混的车也是套牌，先不说这些钱赔不赔的出，人都找不到……

    最后一根绷紧的神经也断了。

    “你干什么？”

    “放下，你给我把刀放下。”

    不知什么时候司机扑到桌前抢到了一把美工刀，他握着刀柄对着围过来的警察：“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买这辆车子家里欠了一屁股外债，老妈跟他说找个正经活干，他不听，跑运输赚钱，家里媳妇刚生了老二，老大想去城里上学，要借读费，父母身体都不好，家里全靠他，正常上班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你别做错事，害你的人一定会帮你找到。”

    警察还在循循善诱。

    司机凄惨的一笑，刀刃一转对着自己的脖子。

    吓，两个警察吸了口冷气，冲上前。

    有人比他们更快，人影一闪，一个箭步就贴近了司机的背后，抓住他持刀的胳膊用力一扭，刀刃擦着司机的脖子，哐当，跌落在地。

    钟烈膝盖一顶，司机向前踉跄两步，胯骨撞到办公桌，面朝下倒在上面。胳膊被钟烈扭到背后，他被力量压制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钟烈手上使劲：“清醒了吗？”

    司机脸贴着桌面点点头。

    警察跟过去捡起美工刀，对视一眼。如果让这个司机在这里自.杀了，他们这个所处分是跑不掉了，而且也会是他们这辈子的耻辱。

    还没等他们说话，马曼曼走到了司机跟前。

    “你的车我赔给你，生命很宝贵，希望你想想父母妻儿，为了他们也不要做傻事。”

    一个晚上都没开口的姑娘一开口说的话尽然是这句。

    警察继续对视，豪气。

    钟烈转头看了看说话的人，马曼曼低眉顺目，一脸平静，显然是考虑了好久，现在是考虑好了。

    钟烈单手拿过桌上的笔，又拽了一张纸，写下一串数字。

    他把这张纸拍在司机眼前：“跟我联系。”

    大滴泪珠滚出眼眶，司机哑着嗓子连声低语：“谢谢谢谢。”

    马曼曼又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钟烈走在她旁边，不时看她一眼。

    “小心。”

    他把她往身边拉了拉。

    ****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驶进了院子。

    坐在副驾的颜思历手搭在车门正欲开门，突然他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颜副队？”开车的王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看到一男一女的背影。

    颜思历淡淡一笑：“碰到了熟人。”

    “哦，”一个月前颜思历火线直升，空降涵州市警察局当了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王炎来了兴致，“颜副队以前来过我们这？”

    “没有。”颜思历笑意渐平，“见到了警校的同学。”

    颜副队的母校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警官大学，王炎表示艳羡：“又是前途无量的兄弟啊。”

    颜思历没答反问：“死者的信息比对出来了吗？”

    王炎正色道：“还没，一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那个报案人呢？”

    “还在里面。”

    接待大厅，警察还在絮絮叨叨教育刚才犯傻的司机。颜思历冲他们略点头就进了隔壁的房间，这两个警察还没立起来，王炎就冲他们手掌往下按了按，让他们别起身。

    手机震动，王炎掏出来一看，立马快步走到颜思历旁边，附耳道：“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死者名叫陈昌明，绰号花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