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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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沈宁欢迟疑, 什么人会一大清早就赶来拜访?
那侍女低着头, 答:“是云家二公子和他的夫人。”
不就是云祁和容觅?又是他们?沈宁欢对这对夫妻都没什么好感, 更不说让他们进来了。
“可是, 云家夫人说——”侍女的面色有些犹豫, “无念寺一案,找到了当时行凶者的下落,也许可以帮到沈公子。”
听到这, 她迟疑了。当时哥哥被诬陷打伤了人,虽然后来有方长弈作保, 把人从牢房里领了出来, 但真凶迟迟没有落网,整件事悬而未决,颇有点不了了之的意思。也就是说, 沈瑄仍然是有案底挂在衙门的,虽然面上无大碍, 可谁都知道, 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是私事,和稽考并无关联, 见一面应当也无妨。
“先让他们进来吧。”事关哥哥,沈宁欢左思右想,认为还是有必要听听。
她吃完茯苓糕,闲闲喝了一口茶, 才起身慢慢往素日接待外客的阁楼走。
大厅内茶香袅袅, 容觅和云祁正在殿内默立等候, 也许是刚到,也许已经等了半柱香时间。沈宁欢在侍女们的拥簇下慢悠悠进了阁楼,默不作声往主位走去,余光默然扫视两人,容觅敛着眉,目光沉静凝视着地面,面色稍显疲惫。云祁倒仍然是一副无所事事浑然不知操心的样子。
沈宁欢在大厅正中的黄花梨矮榻坐定,身侧的素夕上了杯清茶,她想了想,顺势接来轻抿了一口。
——还是等那两位先表态吧。
云祁看了看手边空座椅,又看冷冰冰毫无表情的容觅,眼中掠过几分嫌恶。平日里容觅虽不声不响,却一言一行都有官家的疏离之态和优越感,因为经营有道,令云家这几个月的利润足足翻了倍,连父母都小心翼翼讨好着她,打压自己。云祁作为男人,自然容忍不了妻子处处压他一头,到底是他的妻子,无论你在外多能干,身份多高贵,关起门来难道不应该恪守妇道,遵循夫君的意思?
他的目光在沈宁欢身上流转一圈,像盘点自己的家当似的,心道连王妃都是我退过婚的,你又凭什么如此清高?
出于种种矛盾的心理,云祁故作洒脱地笑了笑,鬼使神差开口道:“我和宁欢自小认识的,那些繁文缛节想必她也不会在乎。”
沈宁欢端茶的手顿了顿,什么话也没有说。素夕蹙眉,淡淡扫了一眼大厅正中的两人,不动声色接下王妃手中的茶盏。
容觅仿佛根本没听到云祁说的话,更仿佛身边没有这个人,兀自走上前,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肃然道:“容觅参见王妃。”
这自称极微妙,似乎意在表明她是以户部侍郎容正先的女儿身份来觐见,而非云家的儿媳妇。
当场被妻子打脸,还被有意无意撇清关系,云祁面色一沉,更是不悦。
“坐吧。”沈宁欢淡然开口。
容觅落座。
方才云祁并未行礼,自然也没得到沈宁欢的回应,一个人在大殿中央僵持了许久,进退不得。半晌后,他硬着头皮勉强行了一礼,自顾自坐下。
沈宁欢也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只当没看见。
“既然云夫人知道当时行凶者的下落,就请告知吧。”沈宁欢也不想和她绕弯子,既然她声称自己知道,那就说个明明白白,若是那这件事做幌子,其实另有目的,那自己也只能送客了。
容觅点头,目色从容,徐徐道:“云祁的腿不能白白就被打断了,无论官府怎么做,这件事,终归也要靠云家自身才行。据云祁回忆,那歹徒两人身影高瘦,一人精壮,额角有疤,还不经意流露了岳州口音。这几个月,我们便寻着这线索去追查,终于在城郊赤水河找到了疑似者。他们似乎混进私家货船上,当起了长工。”
沈宁欢凝神听着,赤水河是运输要道,每天都有无数货船往来,人多事杂,要想在其中浑水摸鱼的确再适合不过。
“既然如此,云夫人为何不报官?”沈宁欢对她的来意仍然将信将疑。
“王妃怎知我没有呢?”容觅笑了笑,三言两语平平淡淡,却无形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力量,“官府虽有心捉拿,然手头案件纷杂,想来是力不从心吧。记得当时在无念寺,我们认为歹徒寻着溪水跑了,官差却执意搜寻山路,白白错失了抓人的良机,臣女这次真的不敢再贸然打扰。”
她的声音温淡轻细,又条理分明,总让人无可反驳。
沈宁欢皱眉,问:“你的意思是……”
“云家虽有身强力壮的家丁,终究敌不过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容觅若有似无扫过她的神情,眼中闪过几分盘算,“王府亲卫就不同了。他们常年接受严苛训练,精炼勇锐,不说衙门的官差,只怕连宫中禁军也不遑多让。”
沈宁欢着实在斟酌,万一官差们行事鲁莽让歹徒跑了,又错失给哥哥翻案的机会。
但她实在不敢轻信容觅。
“王妃若认为不牢靠,派了人之后,也可以再和官府知会一声。这并不妨碍什么,双管齐下,人手多些总是没错的。沈公子因此事蒙冤,总要抓住这次机会,还他清白才是。”容觅又道。
沈宁欢颠来倒去地琢磨,这话的确没什么问题,抓着人当然是好事,就算白跑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开始思量细节问题。方长弈早先就和府里上下所有人交代过,王妃的命令视同他的命令,自己若是交代侍卫做什么,他们自然会出动,只是时机上……
“事不宜迟,据说后天是长工们发月银的日子,这些人都是四处流窜的游民,拿了钱便跑路也说不准。”
容觅的声音又“合时宜”地响起,不疾不徐。
她见沈宁欢面色犹豫,目光动了动,又补充:“云祁自从伤了腿,落下顽疾,每到阴雨天便痛苦难当。我想,就算此事与沈公子无关,王妃顾念到旧日交情,也会帮这个忙的。”
旧日交情?和云祈?
这话说的沈宁欢心头一凛,下意识便想,这事儿,暂时还不能告诉方长弈吧?昨天他还在为一棵橘子树生闷气,若是知道自己又牵扯云祁的事,肯定不乐意,不准她插手不说,他现在事忙,可能直接扔官府处理了。
沈宁欢低眉沉思片刻,复又望向她:“那便后天吧。赤水河,我会差人和你们碰头的。”
她嘴上说定了,心里却仍然在摇摆,到底要不要告诉方长弈?最后,还是决定将事情暂时按下,待有了结果再说也不迟。
容觅起身施了一礼,诚恳道:“多谢王妃。”
晚上接近亥时,方长弈才从宫里回来,面容疲惫,神色不悦。见着沈宁欢时,他那副不悦的神情立刻便消散,两人推推闹闹的。沈宁欢招架不住,只好催促他去沐浴更衣,好不容易才把人撵走。她总担心他在宫里没吃好,又叫下人准备些可口的小菜。
莫约一炷香过后,方长弈回了,换回一身宽松常服的他,看着桌上精致的小菜,不禁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担忧问:“你不会一直等着我,没吃饭吧?”
“我可没那么傻,早吃过了。”沈宁欢冲他展颜一笑,语带揶揄,“还不是怕你在宫里没饭吃。”
虽然皇上不肯多放假,但晚饭还是管的,方长弈在宫里已经潦草吃过了。他微微凝目端详着沈宁欢,眼角眉梢流露深沉笑意,一把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微微使力,将人带进怀里。
清新水气混合着幽淡的瑞脑香,包裹了她。
沈宁欢没想到他吃个饭都不安生。
“你好生吃饭。”她不满皱眉,几乎是命令般的话语。
“不想吃。”
深沉的声音带着蛊惑醉意,轻柔得宛如梦幻。方长弈埋头,依恋着她颈间的淡淡香气。
沈宁欢搂住他脖子,半推半就迎合着,哄人般的语气闷闷道:“不吃饭,那想干什么?”
耳垂被他轻轻咬住,克制又耐心地舔吻着,低沉的声音坦然答:“想要你”。
沈宁欢早已习惯他轻佻肆意的性子,可没想到这么露骨的话都能随意脱口而出,一时哑然,想说什么也忘了,呆呆坐着任他胡作非为。
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灼热,方长弈眼中欲念加深,似藏着点点星火,已是动情之至。沈宁欢的目光也渐渐陷入迷离,眸子里湿漉漉的,波澜的水光在烛火中一闪一闪。
她微微喘着气,意识到那人进一步的动作和预知着某些事的变化,头脑倏地闪过一线清明。
“怎、怎么在这里?”她还坐在他腿上,旁边是桌子,床还离得老远呢。
那人不动声色抬眸,碎发微微覆了眉眼,或深或浅的烛光勾勒出俊逸的五官。
“这次便换个地方,不行了?”方长弈勾起嘴角的笑,又埋首在她颈侧流连,“本王觉得……下次还可以去湖心亭试试。”
那正是沈宁欢第一次来王府时,他带她去的地方。
沈宁欢一时没听懂,以为他说去那里走动,开始还觉得奇怪,蓦然才意识到他的意思竟是……
“你你——!”
炙热的吻落在颈侧,包含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的占有欲,她身子微颤,余下的话语无疾而终。
“这里不行……”沈宁欢收紧了手臂,低头躲在他肩窝,细细的声音几乎成了哀求。她知道此时的他最是可怕,任千军万马也无法阻挡,不由分说就会把人吃干抹净。方长弈的确听不进去了,直到被沈宁欢强行推开手,才稍稍停下。
“哎,你啊——”低哑的声音又宠溺又无可奈何,那人幽深的目色中闪过一丝狡黠,凑近她耳边,“那你自己说,要怎么办?”
羞愧感占了上风,沈宁欢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