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寒假，似乎过得尤为顺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好运，居然考了年级第一。我拿着奖状和成绩单站在班级门口笑得恣意非凡，连长久的郁结之气都一并随笑容抒发出来，消散在冬日的阳光下。

    老妈头一次真正的夸奖了我，说我终于开始懂事，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我微笑，不置可否。

    周泽对于我抢走他年纪第一宝座的事很是不满，他眯着眼，深黑的眸底开始蠢蠢欲动，“朗月，你又赢了我一次，那我以后可不会再让着你了哦，我们正式宣战吧！”

    我嗤之以鼻，“周泽，什么叫你让着我呢？你又没有透露答案给我，也没有故意空着题不写，所以这是凭我自己的实力得到的第一名好吗？”

    他笑笑，那神情竟让我想到了受了伤正在舔舐鲜血的猎豹，优雅又可怕，仿佛下一刻暴起时就会是猎物的死期。“好啊，那这次我愿赌服输，从下次考试开始，我们瞧瞧谁能再次成为年级第一好吗？”

    顾星在一边连连撇嘴，他的成绩不涨不跌，始终维持在班级前五，年级前十五。魏云对自己的年级前三十已经满意到不行了，正喜滋滋地在列书单了，要趁着这个寒假把这些小说全部看完。

    我摆摆手，“别了，我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做你的对手。我这次只是运气好，物理卷子出得不难而已，这个第一的位子还是你自己牢牢占着吧，我体验过一次就够了，以后也不必再抢啦！”

    魏云啧啧嘴，“朗月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啊？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哎！”

    顾星倒是很义气地站在周泽那边，“我坚决阿泽！让朗月那死丫头每次都第一的话，我以后还不得被她欺负死！我相信你阿泽，你一定行的！”

    我白他一眼，也对周泽笑道，“我也相信阿泽！我这种人呢，就在你后面混混就好了，不然每次都得第一，压力太大，我会疯的~而且我自己的实力我自己清楚，阿泽，你一定会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我从不怀疑！”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微微勾着嘴角，并不多言。

    焦阳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家里睡了好几天懒觉了，他本欲伸手摸摸我的头，却在半途中又折了下去。我笑容不变，却目光渐暗。

    “朗月，你看，夏天的时候，你还因为成绩下降哭得那么惨，现在不又重新站起来了吗？我很高兴，你居然进步了这么多。”

    他言笑晏晏，是最温和可亲的模样，引得我也慢慢放松下来，“是啊，我一雪前耻了！跌倒了终究会站起来的嘛，谁没有跌倒过，我至今也没有看见谁一直在地上爬着走的不是吗？”

    我冲他笑得狡黠，他终于忍不住弹了一次我的额头，“你的歪理更多了嘛！看来这个第一名的成绩把你治愈不少哇？”

    我吐吐舌头，“那倒没有，我也不是个多计较第一第二的人，只是我很喜欢这种没有人逼我的感觉。唔，真的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说真的，哥哥，我好想现在就去高考啊，哪怕要我比别人付出多十倍的努力了，我都愿意，只要能得到自由！”

    “哦？那好啊，你可以考少年班呐，高二就能读大学，少了一年哎！”他挑挑眉，说得义正言辞。

    斜着眼咬咬牙，“明明知道我只是说说，还要这样拆穿我，不觉得很残忍吗？”

    他摊摊手，“我也清楚你是说说才这样回答你啊，不然我会说更残忍的话的。唔，你记得那篇《十三岁的际遇》吗？人家可是十三岁就进了北大唉……”

    “……”好吧，我似乎又在给自己挖坑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十三岁也就那么走完了，最美的豆蔻年华里，哭过笑过，留下的也只剩斑驳了。

    焦阳临走的时候终于还是把掌落在我的头顶，“朗月，我想接下来的日子里，你的压力肯定会很大的。如果觉得很累很难过，就打电话给我，知道吗？我……我可以抽时间回来看你的，大三下学期的课程已经不多了。”

    我的身高只能及到他的胸前，还要仰望他，只是飞快增长的身高让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和他距离的拉近。比如，我能更清楚地看见他睫毛的长度，和他胡渣的青色。

    “我知道你很忙的啦！你不是还在准备出国的考试吗？”

    他忍了忍，“其实，我也可以不出国的，我已经有资格报送本校研究生了。”

    我轻咬下唇，和他对视片刻，“那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考虑就好。不过，不管你在哪里，我们都还是一样的亲密不是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他垂眸，语气微苦，“呵，我还以为是涉江采芙蓉那首呢！”

    我有点疑惑，“什么？我好像没学过唉？”

    他一愣，旋即语气转轻松，“是吗？那没什么了，我也记不得了，随口说的。”

    如此寒暄几句，便又再次分别了。

    我看着他挺拔颀长的身影渐渐走远，内心里一半欢喜一半痛苦。

    涉江采芙蓉吗？我怎么会不知道？那句最有名的，不就叫做“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吗？

    我高兴你说我们是“同心而离居”，可我不愿我们是“忧伤以终老”，我总觉得，我们不会是这样的结局的。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在将来遇见一个合适的也正好爱的人，我更不确定我剩余的那么久的生命里，会遇见多少人，又有多少足够令我心动。

    我不愿将你放下，更不愿从此渐渐退出你的生命，可我更怕看见你不开心啊焦阳！我那么那么希望你过的好，你那样的人，足够资格得到全世界最好的爱人和生活。

    新学期伊始，我们就能明显感觉到中考的压力。

    太多太多的试卷堆得我都来不及整理，顾星直接发下来就塞到桌膛里，顺手掏出来一张，也不管是什么就开始写。

    魏云也从懒洋洋变得急匆匆，她板着那张不可信的小脸，握着拳头：“我要开始好好学习了！你们三个都比我厉害，我可不想以后被你们丢下！”

    我觉得她有点紧张过度了，“魏云，你担心多啦！我们四个都能进一中的，不用怕！”

    她摇摇头，“我知道以我现在的成绩能进一中啊，可我希望和你们分到一个班啊!我可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咧~这三年全都陪你们三个了，我都没有交到别的什么朋友，到时候不得急死啊！”

    周泽拿笔敲敲我的背，“你还说魏云紧张过度，你自己呢？我感觉你全身的备战系统都开启了，你可别误伤着我们了啊。”

    我皱皱鼻子，不去辩解，又拿着完形填空开始飞快地扫描。顾星一瞟我的书，哇哇叫了起来，“喂，朗月，我说你走火入魔了吧？还在做完形填空呢，你都写完两本专题训练了哎！”

    “哎呀我英语就完形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多练练怎么行呢？”我头也不抬地解释。

    顾星瞧着我没时间打理他，便放下化学题鬼鬼祟祟对转身对后面两个人说：“我和你们说哦，她昨天告诉我，她现在在家上厕所的时候都带着完形填空的题进去做，而且竟然一直在卫生间呆到把时间都忘记了，足足写完五篇才出来!简直是疯了啊！”

    我正好写完手上的那篇，一巴掌扇到他的胳膊上，“顾星你又作死!我就知道不应该告诉你的！”

    魏云呆滞地看着我：“朗月，你不会觉得卫生间臭吗……”

    周泽推推眼镜，那眼神一扫我就知道一定没好话了，果然，“朗月，那样容易得痔疮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还是悠着点好啊！”

    我咬牙切齿，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不然又会给我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罪名，只能拼命摇晃顾星的胳膊，“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来啊!到底能不能做朋友了？！”

    其实我也的确是很担心的。

    我怕失误，我怕因为某一个知识点没有注意到就会出差错，我怕进了一中分班时因为成绩高低不能和他们在一起。而且，我怕我会和顾星分离。

    我太习惯他每天在我旁边贱兮兮的嘴脸，我太喜欢他水墨画般精致的眉眼，我更不舍他给我的那份轻松和自在。

    看似是我一直在对他吼，责怪他怎么这样做怎么那样做，可是我很清楚，他很多时候都在让着我，任由我闹腾。他用他的嬉皮笑脸掩饰自己对我的一切包容，那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一直在被他宠着惯着。

    他们三个，给我营造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他们宠溺我爱护我，他们各自用不同的方式来给我最好的爱。他们驱散了我没有朋友的孤独，稀释了得不到理解的心酸，弥补了焦阳不在我身边的遗憾。

    我忘不了顾星给我摘栀子花的惊现，也忘不了他为我用小盒子带来一朵白玉兰的细心，还有他在我妈面前为我说好话的真切，他在别的同学面前维护我的孤勇。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固执而单纯，他内心那样细腻，总是在无形中一点点给你感动。任谁也想不到，那样一个大大咧咧的长得像画中人一样好看的顾星，本质里那般沉稳而细致。

    给他递情书的女孩子越来越多，她们很矫情地说他，一笑就能惊艳时光，再笑就能温柔岁月。

    我见过他太多的笑颜，却从没有想过那么多。我只是一直庆幸，那个当初和我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漂亮的小男孩，我们今日竟能这般亲密无间！

    我更庆幸，我没有错过他。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叫，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