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当时我的眼神是一种怎样的绝望，但是之后很久很久，他们都不和我提起那个下午。

    仿佛这一生的最不冷静最不受控制都发生在那个下午，哭过之后，我又开始做会那个或冷着脸或弯着嘴角的我。

    大人们说，真正优秀的人，不应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应该轻易被挫折打败。那或许，我之前那么多年的优秀，都是假的吧。

    焦阳把手伸到我脸边，我微微一撇头，动作轻不可察，可他仍然敏锐地发现了，然后只顺了一下我的短发，“朗月，我们回家吧。”

    那么熟悉的语气，险些让我再一次大哭出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做了一个美梦，一觉醒来怅然若失，但也因为清楚那是个梦，所以不会太难过。不曾意料的是，你之后还是会频繁地做那个梦，以至于你自己都开始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了。现实和梦境，折磨得你欲罢不能，最后，痛不欲生。

    我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目光渐渐清明，“好，回家。”

    他的手依然放在我的面前，我那么想要忽略，可是我却在一瞬间回想起，冬天它的温暖，夏天它的清凉。牵过那么久的一只手，不论出于何种原因，都还是想要再次牵住。

    我折起成绩单放到口袋里，勉强装成很自然的模样，迅速抓住他的手，起身准备离开。

    果然是很熟悉的感觉，不像顾星微有手汗的湿濡，他的掌一直都是干干暖暖的，不烫但很舒服的温厚，正好握住我的四指，很契合的大小。

    其余三人沉默着不说话。顾星的目光柔和而纯净，我微微对他一笑，他的神色也渐渐宁静下来。周泽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他像是个局外人一般看着我，看不懂他是什么情绪。

    魏云哭得鼻尖红红的，兔子一样的眼睛死死黏在我身上，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我知道她想看的不是我，想谈的也不是我。

    低声说了句“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跟着焦阳往外走。真是有点不厚道，拖着三个人陪我哭，哭完就自己跑了，把他们丢了下来。

    烈日炙烤着一切，路上连行人都少。

    “太阳这么大，你出门怎么都不带伞呢？”

    我的语气有点僵硬，“懒得带。”

    他带着我沿着树荫走，忽然脚步放得缓了些，回头问我：“朗月，你是在怨我什么吗？我怎么感觉你在和我赌气？”

    他的那种表情是我很少见的严肃和挣扎，我只有在很久之前看他做物理的竞赛题时才遇到那么一两次。难道他觉得我现在的状态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吗？

    我内心苦涩，却很坦然地摇摇头，“没有啊，我和你赌什么气，我们不一直好好的吗？”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恼怒，然后又迅速恢复，“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我知道你喜欢把话憋在心里，但如果你不说，那只会使我们的隔阂越来越深。”

    我把手伸到树荫下一处有太阳的地方，让火辣辣的阳光直接烫在我雪白的手背上。忽然扭头对他笑笑，“哥，你的右手牵过梁辰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鲜少动容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苍白疲惫得叫我心中阵阵发痛。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怎么把他折磨成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了什么？”他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我收起被晒红了的手背，抽出还被他握住的左手，轻轻地摩挲着那片发烫的红，不去看他的眼，“我只知道，不管怎么样，她应该都是对你势在必得的，而且你似乎也必须要好好照顾她了。”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森然，“可是我们学院那里根本就没有湖！她没事跑到那么远的湖边，还恰好被人推下去，再把原因推到我身上。凶手根本找不到线索，而我就顺理成章地要开始照顾她，这一切对我公平吗？！”

    我暗自心惊，他何时这么咬牙切齿地说过什么。我不是没想过这些，疑点的确太多，可是还能怎么样，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于情于理，都应该负一部分责任。

    我想要安抚他，只是开口却是在反驳，“或许是有人蓄谋已久呢？毕竟你们已经在学校呆了两年了，认识你的人应该不少，真的有什么心理不正常的暗恋着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比那阳光更让我想要逃避，“两年的时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我几乎不参加任何活动，没有进任何社团组织，和我打交道的人非常非常少。我每天不是呆在寝室就是去图书馆，哪个追求者会那么厉害，对我了解那么多？更何况，我本就和她几乎没有来往，谁会因为我去害她！就算有人心理不正常那也只有……”

    我的心跳地飞快，大声打断他，“停！”

    他猛然被我打断，郁气不得爆发，气得把拳头捏的那么紧，看得我莫名有些害怕。我感觉浑身都在出汗，他的灰色衬衫也被汗晕染出了几块水印。

    “不管到底真相是怎样，你只能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走下去了不是吗？不然谁知道那些疯子会再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我不愿看见你的身上背负了一条年轻的生命然后一生不得安宁！”说着说着便有些激动起来，快要干涸的眼底又涌起了水渍。

    他呆呆地看着我，向后退了一步，颓然地靠在香樟树上。

    我这才发现，他的衬衫下有那么多空余，指甲掐在掌中，那个疯子到底害他瘦了多少？他去年穿这件衣服的时候还是大小正合适的！

    从没有这样心疼过他，他一直都是活得很顺利的那种人。小时候一直轻轻松松拿第一，后来他一方面是聪明一方面是努力，也一直都是最优秀的，不负众望又不出意料地进了b大。他的长相又是极出众的，在所有人中口碑都是极好的。

    所以，我从不曾想过，他也会有这样颓废的一天。仅仅是因为一些太过执着的所谓的爱。

    我颤着手拉拉他的小指，努力让自己不再哽咽，“焦阳哥哥，回家吧，外面好热啊，外面回去说好不好？”

    他的眼神带着绝望，“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吗？”

    “不请自来的，不一定就是不好的，或许，你可以试着去接受？”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那般心平气和真心实意。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站直了身子，香樟树伸出来的枝叶微微擦过他的发顶，如果他不是现在这个表情的话，会是一幅很美好的画面。

    “走吧。”他转了身就走，没有再来拉我的手，也没有和我并排同行。第一次，我看着他的背影，跟在他背后走。

    一段不算长的路硬生生走得我心力交瘁，到了楼梯的时候已经快要中暑了，脸烫的可怕，全身都是汗。

    楼梯道里终于有舒服的凉意了，家家户户的门缝里都往外透着空调的凉气，使得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很多。

    我微微喘着气跟在焦阳后面上楼，楼梯里有些暗，我正好头脑发热，不怎么看得见，一个没看准，险些踩错了阶梯往前栽倒。

    低呼一声，一只胳膊迅速攀住扶手，吓得半死。焦阳也飞快转身拉住我另一只胳膊，语气有些埋怨又有些无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上楼也能摔？”

    我一只手按在心口直喘气，不知道也不想辩解。

    他也不放开我的胳膊，抓得那么紧，让我有点局促。我微微挣扎了一下，示意他可以放手了。一抬头忽然看见他的眼神深邃的可怕，正觉得奇怪和惊恐，他忽然把我的胳膊再往前一拉，将我整个人拖进怀里。

    我摒着气忘记了呼吸，耳膜里全是心跳的砰砰声，那声音太大，震得我有些晕眩。过了几秒才开始继续呼吸，比刚刚差点摔倒时喘得更厉害了。

    他弯着身子把头搁到我的肩膀上，轻飘飘却沉甸甸的语气让我想哭，“朗月，我要怎么办？我这一生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他叹息般的低诉，温热的鼻息在我耳边，我感觉我的脸肯定比在烈日下暴晒时更红更烫了。僵硬地抬起手臂回抱住他的腰，然后慢慢收紧。

    他无声地由我抱了片刻，我感觉肩上有点点湿润，心中一凛，却是已经欲哭无泪了。

    他缓缓放开我，我耷拉着眼帘不去看他，却不料他又飞快地靠近，而且是脸。

    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唇上一重，我居然脑子抽了风地去舔---舔是什么味道，怎么是咸咸的？

    等到我大脑开始运转贴上来的是焦阳的唇，咸咸的是他的泪的时候，几乎全部神经都砰然断尽。

    他的鼻端和我的触在一起，他的唇和我的贴在一起，有股薄荷柠檬糖的味道，让我舍不得推开。他轻轻地吮了一下我的唇，我吓得一吞口水，他的那种清清甜甜的味道愈发浓郁地蕴在我的口中，直直抵达心底。

    他小心翼翼地把舌伸到我微张的嘴里，我不敢再看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大力地把眼睛闭上，任由他生---涩地在我的唇齿间探索，像一个可爱的孩子，只是带着迫切和急躁。

    他柔软的舌轻轻在我口腔里卷动，我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连忙吞了一下。他一顿，而后闷声轻轻笑了起来，他的呼吸扑在我的脸上，恼的我忍不住用舌头将他往外推去。

    他低低的口齿不清地唤了声“朗月”，然后又什么都不说了，让我觉得是不是在幻听？抵着他的面颊平息着内心的翻涌，他一转头，又轻轻地含---住了我的唇，摩---挲着，仿佛要把我吸进身体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