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花纹繁复的民族长裙的镜莲就站在她脑袋旁边，没有焦距的目光直直地越过她的头顶。

    那只是个梦而已。玉生松了口气，心里颇为无奈地暗笑，就算是处在和平年代，她自己的脑子也会没事儿找事儿。

    她把身上盖的薄被掀开，站起身换上外出工作的衣服。自是知道镜莲根本看不见，所以也没什么避讳的。

    但镜莲听到窸窸窣窣的衣物声，脸蛋一红，连忙转身离开沙发旁边。

    玉生没注意到，穿上那件儿昨天还没怎么脏的白衬衫和这儿的女人穿的黑裤子，推门去院子里洗漱。

    山村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1”，大抵也是能明目清神的。

    院中央的木盆里，那些鱼却都还在算是平静，恐怕还没完全醒过来。其中的一条尾巴已经被咬掉了一大块。

    “盲少爷！盲少爷！”

    门外又是那群小孩子的喊叫声，在清晨中显得格外突兀而清晰。

    镜莲迈出门槛要走去开门，玉生拦下他道：“你不方便，还是我去吧。”

    她走去把门闩拉开，八个小孩子蜂拥进来，没看到他们的盲少爷，却看到这个“小白脸”。

    “咦？”那个叫小禄的女孩子惊讶地看着面前瘦高的女人。

    “你还不信，我都说了，她住在盲少爷家了。”小熙对他妹妹说道。

    “呀，这么说终于有人娶盲少爷了吗？”另一个比小熙年长些的女孩儿说道。从年龄看，她大概就是昨天有人提到的，这几个孩子中最大的一凡。

    “不一定吧，盲少爷能嫁人吗？”其余的那个够上学年纪的小女孩小玟问。

    “应该是能的吧。”小熙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地解释道，“北面普歌阿姨的夫人，不也是曾发烧烧哑了嗓子吗？”

    “那不一样。”一凡说道，“发烧那是得病得的，但生下来眼瞎却可能基因性的。万一基因有什么问题，那生下来的孩子都会有隐患。”

    “去你的！留点口德吧！”男孩子们纷纷为盲少爷打抱不平起来。

    “我是在说科学事实！”一凡据理力争道，“否则为什么满村没一个女人敢娶他？”

    玉生打断了他们对于镜莲的各种不靠谱的猜想展开：“行了，还吃不吃早饭了。”

    小孩子天生都有点儿怕高个子的青年女人，听到她说话，便都闭嘴乖乖进了院子。这时候镜莲已经把蒸烧麦的笼屉拿出来了，孩子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拿自己的早餐。

    玉生看着他睁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耐心地给他们分早餐的样子，心里想道，眼盲的人听力会很好，他恐怕已经把门口小孩子们的谈论听得清楚，只是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她不禁有些怜悯，替他觉得不公平起来。后银河已经刚刚迈进遗传爆发时代，基因上的完美成为人类的追求目标，然而这个时代这里的基因技术却得不到很好地普及，这就造成了基因缺陷、甚至是有可能的基因缺陷携带者的歧视。

    尤其是，“满村没一个女人敢娶他”，这样的事情，对于男孩子而言恐怕已经很难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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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稻田的鱼都收完，已经有一部分女人去把池塘里长大些的鱼苗移到田里。五个小孩子和玉生一起上山去找殊，而殊向来起得早，已经开始在育种田里收拾残局。

    玉生拎了个袋子，里面装着水和两条这田里攻击性强的鱼。她对殊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猜想，这鱼需要更多的食物以匹配高新陈代谢速度，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那势必会种族内相食。

    殊捞了一把到田里的淤泥，确实看到这里面原先有的虫子草籽什么的，差不多已经没有了。看起来这些鱼很可能真是因为被饿到，才互相残杀的。

    “速成是值得开发的性状。”殊点点头说道，“咱把它们养在其他地方看看，搁在这儿的确是不行的。”

    于是，她俩拎着鱼走下山，在养鱼苗的鱼塘里分出一小块地方，用作特殊品种的育种池。

    设定好自动喂食的装置，殊问玉生道：“双玉同志，你学过动物育种吗？”

    “懂些。”玉生只能如此回答。基本原理当然明白，操作方式也有些认识，但生物博大精深，她的本业不是这个，而且培育新品种直接基因设计都已经习惯，再回到这种古老的操作方式，总是有些别扭。

    “那就好。”殊笑了笑，“我是搞植物的，一般都是做水稻育种，鱼和鸭子不怎么管。”

    这意思是把这种鱼交给玉生了。她暗想，如果是这样，何不直接在基因层面上修改算了？那样方便省事，还能避免其他不需要的形状偶然同时被选择。

    “行。我尽量把这鱼弄好吧。”玉生还是比较谦虚地答应道。

    殊听了她答应，却停下手里的工作，突然严肃地问道：“不过，双玉同志啊，你是什么打算？今后在我们这儿住下了吗？还是就做一会儿育种工作？”

    “这我倒没想好。”玉生随口一说，又补充道，“不过看样子会在村里呆得有一段时间，之后可能会到城市里去，但那也许花不了多长时间。”

    说实在的她还挺喜欢这种农业生活，况且这个后银河联邦共和国的城市，对于她而言也未必称得上科技发达。去找琉萍是肯定的，但既然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也不在乎这一时两时。之后若不想参与政治——事实上她一向不乐意和政治挂上钩——也能回到乡村，过平静自由的生活。

    “那也不错吧。”殊叹气道，想要说什么却并没有说出口。

    玉生隐约猜到可能是和她还有那位镜莲少爷有关。她不了解后银河的婚姻制度，不过共产主义也许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人们的恋爱自由度，也许人们都把“男大当嫁”当做任务来完成，看到完不成“任务”的总会有些着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