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这该死的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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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吗?在你还小的时候,家里其实并非如今这般衣食无忧,没有电脑,没有洗衣机,没有冰箱,或许还没有电视机。那个彩色盒子里的缤纷世界对于幼小的你,是多么充满诱惑力啊,尤其是当某扇窗户里飘来一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声音,你是如此激动,想去看看里面究竟在放什么。可大门紧闭,不请而入,多么令人害羞呢?推开门第一句应该说什么呢?怎么才能显得自然拜访而非刻意打扰呢?你踌躇,你犹豫,你演练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脚踏了又收,收了又踏,却不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站在拱门外的俞木便是这样一幅没出息的踌躇样,谁叫她的顾虑那样多:怎么说?会不会让她觉得我没自尊心,人家明明声明不要了,自己还贴上去;怎么做合适?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好忽悠的傻丫头;要发火吗?会不会伤害她;万一她真的病得很严重呢......越准备越乱,时间越长,原本一冲到底的勇气也泄得所剩无几。
万幸有人救了她,背后被拍一下的俞木下意识转身,面前咧着嘴喊她“刘麻将侄女”的女人正是当初领路的林大嘴。
“大嘴阿姨,你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像你长得这么漂亮穿得又讲究的小姑娘,我光瞅眼背影就立马认出来。想当初我可是磨了刘麻将很久,她才说了句你是她侄女。哼,吹牛皮也不怕捅炸天,就她那样,往旁数三代,也出不了你这么标志的小姑娘。不怕告诉你,当初我还琢磨着你是不是被她那个混混儿子骗来的,今天这么一看,啧啧,他那癞□□就是长十双翅膀也吃不到你这天鹅肉!哈哈哈......走走走,站这算什么回事呀,瞧你那个姑姑去......”
俞木还没想好怎么应付林大嘴的满嘴调侃,就已经被这个天性自来熟的妇女半拉着进了麻将馆。
一切都没有变,破败的桌椅,令人头昏脑涨的烟雾缭绕,还有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俞木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忙着大杀四方的范小宛,很显然,她正全情投入,咒骂被人碰了对子,情绪那样的活跃,表情那样的生动,生动得甚至让俞木觉得有些恶心。俞木觉得自己应该是想蹲下呕吐,可实际上她只是静寞地站着,也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发抖,不知道它们到底在控诉些什么。
也许站了很久,也许在林大嘴出声招呼范小宛之际,俞木在她抬头瞬间摆脱僵直的身体转身跑出。
白痴,笨蛋,二货,傻的吗!
如果再干这种自取其辱的破事,俞木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找块石头碰死,所以为了这个美好的世界,绝对绝对不要再踏进这个鬼地方。
下决心是件多么美好又多么容易的事情啊!俞木在背后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叫唤声中还是转过了头,如同穿过过去二十八年俞木所有的苦与乐,范小宛一步一步走近,
“你怎么来了?”
同样的问话,同样的语气,俞木觉得自己还是17岁,回答依旧是那么迫切:“刘能说你病了。”
幼稚,无能,沉住气啊,算了,说就说了吧......
俞木忙着自我检讨,周遭空气忙着静默,可惜有人开了口:“是的呀,年纪大了,身上全是毛病,高血压,低血糖,那个医生说我肝不好肺也不好,卵巢也不好,要我多保养。哎呦,这个小年轻,白长一副好皮囊,五谷不分人事不知,保养保养,我也知道要保养啊,可是保养要钱的呀!哎呀,现在物价不要太高,我一个老婆子,吃饱饭都成问题,还保养......”
“吃饭成问题,打麻将就不用钱的!身体这样不好那样不好,怎么打麻将就有精力的!眼睛红成这样,白天晚上连着转倒是行啊!”
看着范小宛只是傻笑沉默,俞木觉得自己就是个神经病,跟这种愚昧无知的人站在在这里废话,果断转身离去。
范小宛静静地看着俞木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原路返回。可没迈几步,俞木又出现在眼前,胡乱塞过一张银行卡,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密码是我生日”。
范小宛当即拉过俞木的手要把银行卡塞回包里,慌得俞木急忙解释:“你不是没钱吗?吃饭也好看病也好,这是我的钱,你大可放心用。”
“你的钱我才不要啊!俞家那么大生意,你爸的股份可有不少,他那么多钱以后会留给你?别傻了,你是我生的,他那个老婆可不是吃素的!不过,木木,咱也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对付你爸,该咱们娘俩的,她们一分也别想占!”
话音刚落,俞木推挡的手随之落下,那张银行卡也趁机落进手提包里。
“我叫俞木,俞达陵的俞,沐心雅的木,以后请叫我俞小姐或是俞董事长。”
我们可以抵挡很多人的恶意伤害,却往往无法有效防卫某个人的一句话;我们可以建筑城墙对抗整个世界,却总是不小心被某个人的一个举动全线击溃。期望,失望,希望,绝望,再希望,再失望,再绝望......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为什么,我们到底为什么不死心?
李易接到俞木电话时正在上课,不过这并未影响坐在前排的李易迅速做出离开教室的决定,即使讲台上的老教授气得直呼“敢走就挂科”,身后满堂同学赶着喝彩起哄。这并非是道多难的选择题,俞木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尤其是这种可能要上课的时间,别人都说俞木包养了李易,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李易赖着俞木。虽然电话那头的俞木只说了一句“来蓝谍酒吧接我”,李易还是从她低沉沙哑的声音判定俞木伤心了,能让武装到牙齿的金刚女战士出现如此外露的情绪,现在无非还剩两个原因,而能让他李易触摸到的心伤便是那个生了俞木的女人。所以,别说是翘课,哪怕退学,李易也毫不犹豫,他很清楚,佰城大学历史系学生李易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俞木。
推开包厢门,满地的酒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刚举行完一场规模不小的聚会,实际上,沙发椅上只歪着一个女人。看着眼前醉得不知人事却依旧停不住眼角淌泪的俞木,李易觉得有人正蛮横地撕扯着自己的心脏,他实在厌烦透了这种无可奈何的旁观。
“木木,木木,醒醒......”
“你来了,我看你怎么还这么清楚呀,眼睛,鼻子,一个男孩子长得这么好看干吗?看来我要换酒了,这些酒一点也没用,威士忌怎么样?”俞木捧着李易的脸一个劲地东揉揉西指指,好不忙碌。
“不喝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
“我们第一次认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