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拼命读书，更因为贫穷的家庭环境。那时候才才家穷得叮当响，不要说零花钱，就是买油买盐的钱都经常没有。小时候秦文他们没多少新衣服穿，几兄弟往往是老大捡父亲的衣服穿，老二捡老大的穿，老三捡老二的穿，到最后老三总是没新衣服穿，年年穿大哥二哥的旧裤子。由于悦悦个小，捡两位哥哥穿过的旧裤子也还嫌大，所以往往是踩裤脚边，悦悦是踩着裤脚边长大的。

    那时候家里经常没有吃的，大多数时候是红薯丝煮饭，好一点的是一半红薯丝一半米饭，差一点是一大半红薯丝一小半米饭，一揭开锅，里面黑压压的一片，要到红薯丝里面去找饭粒；甚至是全部是红薯丝，吃得人唇焦口燥。更有甚者，就连红薯也没的吃，秀秀想尽办法在田野里给大家挖来了野菜，在河坑里挖来了野芋头，把芋头蒸熟，拌着野菜吃；或者到生产队的红薯地里捡来薯根，磨成粉，做成薯条，然后煮着吃。有的时候没有油，就把锅烧红来，然后用青菜叶子在里面擦，让那个汁润滑一下锅子，再把野菜放进去炒，这叫吃红锅。最苦的是什么也没有，秀秀和才才就去山上砍柴，把柴挑到十里开外的供销社去卖，用柴换饭回来。

    有一天早上，孩子们醒来都饿了，等着要吃饭，可才才、秀秀去了好久也不见回来，于是敏秀请人带信去茅店，说几个孩子都饿得不行了，赶快弄饭回家。原来那天茅店饭店的师傅很晚才到店里来，要等到他把饭蒸熟，才能用柴换饭。才才、秀秀一听人带信来了，也顾不得自己吃，一换到饭就赶快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快到家门口了，老远就听到孩子们的哭声，才才、秀秀跑步进屋，大家像见了救星一样，哭声立即变成了笑声。看到孩子们欢快地吃着饭，才才秀秀转过脸去擦着悲喜交加的泪水。在孩子们吃饭的时候，才才秀秀跑到厨房去煮野芋头拌野菜吃。平常的时候，他们都是吃的红薯拌青菜。

    那一年的腊月三十，有的人家正在准备吃团圆饭，秀秀却带着秦文、秦武、秦悦，一人背着一个马篓，在那个叫盐壁的梯田坡上，从这一丘走到另一丘，弯腰蹲步挖黄花草，准备晚上用来当菜吃，作米古。他们两个一边挖着，一边听到山外有人在放鞭炮，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远方传过来，虽然有点微弱，但在他们听来却感觉格外清脆，似乎能从那声音中闻到鸡肉、鸭肉、鹅肉、腊肉的香味。秀秀和几个孙子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从这一丘田爬到另一丘田，一颗一颗地用小镰刀刁着黄花草。黄花草格外的迷人，山冲格外的寂静。

    有一年冬天的一个清早，秀秀叫悦悦去倒红薯地，在那个叫侯家冲的口子处队上的一块红薯地里，悦悦认认真真地从红薯地的这头倒到那头，倒了一个早上，把整个红薯地仔仔细细倒了一遍，结果只倒到一个红薯，再到别的地，也没倒到，不是队里的人挖得干净，而是已经有人在这里倒过了。没办法，悦悦只有光着冻得通红的脚丫，甩着冒起了血泡的双手，背着只装了一个红薯的大马篓，沿着这窄窄的田埂回到家，垂头丧气地站在奶奶面前。秀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摸摸悦悦的头，说：“来，吃饭，早就饿了吧，来吃饭。”悦悦的几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洗了手，洗了脸，看着奶奶蒸得香喷喷的红薯丝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