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祝景柔怔愣地看着他。

    场面一时间突然尴尬起来。祝子平抿了抿唇，“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是想问兄长，亭风哥哥有没有心上人？”

    说完她咽了口唾沫，敛着眼睑一脸娇羞的模样。

    纪汝松，字亭风。祝子平吐出一口浊气，原来是因为这事。他想了想，纪汝松对祝景柔是无意的，事实上，也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上过心。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这般说纪汝松真倒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选。

    可祝子平又不敢贸然替纪汝松做主。

    “我明日帮你问问表哥。”

    祝景柔脸上绽开笑颜，突然又紧张地看着他，“兄长，你千万不要说是景柔问的。”

    祝子平鼻腔里揉出一声笑，“知道了，我就说我自己要问的。”

    那日问了没正面回答，这次可要好好打听打听。

    “多谢兄长。”

    他连忙道，“别谢我，我可没说要帮你们说媒。”

    祝景柔走了之后，素枝靠在一旁，“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倒也不是什么坏心思。”

    她对自家主子十分了解，“那当然了，只要不是借钱你都不觉得是坏心思。”

    祝子平撩起唇角默认了，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突然用折扇敲了敲桌子，“我想起来了，先前少的原来是那两幅字画，不过究竟是谁拿的……”

    他一下一下敲着桌子，似乎这样就能够从声音里听出偷走的贼。

    “哪两幅？”

    一幅是她的自画像，是以女子身份示人，只不过不易瞧出来，另一幅便是先前给齐王殿下画的那一幅了。

    齐王殿下那一幅丢了也就丢了，倘若自己那幅流传出去被认出来还得了？

    祝子平最后纠结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第二日刚好出门撞见了祝锦瑶。

    他眯了眯眼，装作不经意提起，“昨天我发现自己丢了两幅画。”

    “是吗？”她心口一紧。

    “是啊，不过也无关紧要，不过两幅画罢了，丢了可以再画。”

    祝锦瑶松了一口气。

    “只是……”

    她的心再度被提起来，“只是？”

    祝子平一下一下在掌心敲着折扇，“只是其中有一幅是齐王殿下的画像，皇室中人的画像哪里是别人随随便便就可以画的？若是传出去，恐怕会给我招来杀身之祸。”

    祝锦瑶瞪大眼睛，“真的？”

    祝子平见她慌乱神色心里笃定了七八分，点头道，“是啊，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完大步走出了祝府。

    他猜想祝锦瑶这时候应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纪汝松见着他笑，“怎么看上去这么开心？又戏耍谁了？”

    果然什么都躲不过表哥的火眼金睛，祝子平挑眉，“先不告诉你。”

    “叫我出来所为何事？”

    祝子平跟他并排着走，“还不是为了景柔妹妹……”

    纪汝松不解，“嗯？”

    他瞪大眼睛，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只好瞎编道，“是为了景柔妹妹的婚事而来，想在京城里仔细给她挑个人家，你看哪家公子比较合适？”

    “我如何能懂得这些？”纪汝松进了茶楼，“这些你该和姑母商议。”

    “也对。不过表哥你也老大不小了……”祝子平凑过去悄声问，“到底心上人是谁啊？”

    他挨得很近，又长又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纪汝松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哪来的什么心上人？”

    祝子平见他在疏离自己很生气，“都说了我没那方面的癖好，就算有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跟我保持距离？”

    他挑眉，“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祝子平想了想，“我不是说表哥你不好的意思。”

    “那你就是喜欢男人了？”

    “……”绕来绕去他最后还是发现自己被纪汝松绕进去了，他翻了个白眼，“这方面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你这是在挑战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纪汝松以拳抵唇强忍着笑意，“好，不开玩笑了。”

    “快说你心上人是谁？我好奇得紧。”

    “这个人长得一般。”

    “真的有？”祝子平激动了。

    “嗯，也没有一点小女人的温婉，聪明倒是有些小聪明。”

    越听越觉得表哥的心上人被他说得一无是处，他疑惑不解地问，“嗯？那你喜欢她什么？”

    “喜欢什么……”纪汝松想了想，“大概是喜欢她缺心眼吧。”

    “……”谁被纪汝松喜欢，大概是倒了八辈子霉吧。

    祝子平忍不住问，“她是哪家小姐？”

    纪汝松没回应，弯起唇角笑了起来。祝子平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表兄为何不回答？”

    他抬脚追了上去，眼见着男人越走越远，他低着头，“你作甚往这边走，万一又撞着绣球了怎么办？”

    “那就让齐王殿下再救你一次。”

    “哎——”

    祝子平撇嘴，不得不往这边走，“万一我要是再接到了绣球，我就说我是纪家公子纪亭风。”

    纪汝松这才转过身打趣道，“这些天你挺潇洒的。”

    “那又如何？”他潇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前些日子夫子让你抄的那篇文章抄完了吗？”

    他瞪大眼睛，“夫子有让我抄文章……吗？”

    “明天最后一天。”

    祝子平不再跟他废话，疾步赶往祝府，身边的小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甩在了身后。祝子平刚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撞见齐王殿下的马车。

    车夫认识祝公子，便停了下来，“公子有事找殿下？”

    他瞧着方面是要进宫，眯了眯眼问，“殿下这是去哪儿？”

    车夫张了张唇没说话，霍承允掀开车帘，露出刀削斧凿的一张脸。祝子平走近几步，低声说，“您要进宫？”

    他点头，“有何不妥？”

    “无事。”

    霍承允放下车帘，让车夫继续驾车。

    祝子平忧心忡忡地看着远去的马车，不知怎么心里觉得有些不安。小厮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公子，您是要回府吗？”

    他眸色晦暗，抬起眼睑道，“不，去齐王府。”

    “嗯？”

    小厮这才刚赶上，公子又没了踪迹。

    祝子平赶到齐王府上，见着方既明之后拉着他的衣袖，“你怎么没去？”

    “去哪？”

    “齐王殿下进宫你怎么没有跟着去？”

    方既明不解，“那也不是我能跟着去就跟着去啊。”

    “殿下进宫做什么？”

    他瞧祝子平一副焦急模样，拧眉道，“太子殿下病重，殿下进宫看望。”

    祝子平心道果然，“太子殿下怎会突然病重？”

    “这我不知道，只听说夜里突然咳了血，太医说……”他声音低了下来，“说是已然回天乏术。”

    “成王殿下可进了宫？”

    “不曾。”

    祝子平心里一咯噔，牵过王府的马冲了出去，方既明喊道，“发生何事了？”

    他置若罔闻，骑马一路赶到皇宫前，恰好在霍承允进去前赶到，“殿下！”

    霍承允从马车上下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您不能去看太子殿下。”

    他敛了敛眸子，低声道，“本王知晓你在担心什么，可太子到底是本王的兄长，若是今天不见，恐怕日后……”

    齐王和太子都是皇后所生，虽很少见面却感情不浅。哪怕他跟成王为了皇储之位争得头破血流，也无论如何干不出眼睁睁看着太子薨逝的事。

    “您要见也不能一个人单独进去。”

    霍承允按了按他的肩膀，“本王知晓，你先回去吧。”

    宫门缓缓打开，霍承允直着脊背往里走，他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祝子平正站在原地望着他，一双清澈眸子似乎含着雾水。

    霍承允进了东宫，侍奉的太监行了礼，“齐王殿下。”

    “皇兄呢？”

    殿内太子躺在床榻上，刚喝了半碗药汁，剩下半碗搁在床头。

    霍承允坐在床边替他拢了拢被子，“皇兄。”

    太子意识有些模糊，脸色却不似往常那般苍白，精气神不一般的好，看上去大抵是回光返照。一旁的太子妃看了夫君这样子，不由用帕子拭着眼泪，霍承允跟着在一旁候着。太子睡了一会儿又醒过来，他迷糊中看见霍承允，便对旁的人说，“你们先出去，本宫有话单独跟皇弟说。”

    殿里的人一下子散得一干二净，唯独霍承允身后跟着的侍从犹豫不决，“这……”

    他生怕生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殿下便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

    霍承允敛着眼睑，“无妨，你先下去吧。”

    侍从纵然心中不愿，但还是点头称是。

    太子攥着霍承允的手，“能在死前看一眼修谨，甚好。”

    他一下子说不话来，心里滋味莫名。

    “母后去了之后，你我兄弟俩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不知触着了哪根神经，霍承允眼眶发红，攥着他的手无意识地用力起来，他鼻腔有些酸，“是。”

    “本宫走了后，皇储之位便是你的，到时候……”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晌才平息下来，他接着说，“到时候一定要小心霍承嗣。”

    “皇弟明白。”

    太子喉咙里呛着一口铁锈味的血，他咽了下去，“还要小心霍承基。”

    霍承允眯了眯眼，如果皇兄不提，他恐怕早就将这个透明王爷忘在了角落里。霍承基如今年十八，是为七皇子，生母是皇宫里一个地位卑微的宫女，从小就不受重视，便是现如今就没就藩也无人关心。

    但这个人却是皇上仅存四个儿子之一，至于其余的孩子，他们早就在明争暗斗中陨落。

    霍承允豁然开朗，他瞪大眼睛，倘若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最后渔翁得利的是谁不言而喻。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皇兄今日不提醒，他倒是忽视这个潜在的敌人了。

    他点头，慎重道，“皇弟知晓了。”

    太子点点头，他知道霍承允为人稳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太子妃跟着本宫受了不少苦，若能照拂还请皇弟……”

    “修谨必竭尽所能照拂皇嫂和皇侄。”

    男人笑了笑，那口涌到喉头猩红的血终于呛了出来，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太子半坐起身，伸出手死死攥住霍承允的衣袖，“小心……”

    后面的字全都淹没在咳嗽声中，霍承允不解，一边拍着他的脊背一边问，“小心什么？”

    “小心……小心……”他用尽全力吐出字眼，“父……”

    霍承允凑到他唇边想听清楚他最后的话，却没了下文。他瞪大眼睛，扶着皇兄的手有些僵硬，好半晌才慢慢转过身子望他。

    原来他已经断气了。

    “皇兄！皇兄！”

    通红的眼眶下渗出泪珠，他还来得及悲伤，外面突然有一群人闯了进来。霍承允抬头一看，“陛下……”

    皇帝拧眉，将霍承允甩到一边，焦急地查看太子的状况，却见太子已经断了气。他命令太医去查看，几名太子轮番诊治，最后吓得跪在地上，“陛下节哀。”

    皇帝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偏头看向霍承允，眼睛里含着怒火，“你对太子做了什么？”

    宫里面乱成一团，而皇宫外祝子平已经守了一天却迟迟不见齐王殿下出来，他心里一咯噔，眸色晦暗，“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