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公主的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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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薛珍珍!

    林卿卿惊呼出口的瞬间, 少女立马转身就跑。

    林卿卿着急地握住文铮羽的手:“铮儿,她看到了!她一定会告诉……”

    “那又怎样?”文铮羽打断她。

    少年呼吸急促,眼神亮晶晶的, 反手握住她肩膀:“择日不如撞日,就让她去说!公主,我……”

    他停住嘴。

    林卿卿咬着嘴唇,眼里已有泪花。

    “……我明白了。”

    像大风刮过吹熄火烛, 他眸中光芒悉数熄灭。

    文铮羽只觉喉头堵得厉害, 不再看她, 转身追了出去。

    *

    薛珍珍提着裙摆疯狂向前跑, 环佩耳坠碰撞,叮当作响。

    她都明白了……为什么原本乖戾孤冷不同任何人往来的公子开始同公主驸马共膳, 为什么他那么听公主的话,以及许久之前……他那么介意她碰皇上赏给公主的荔枝……

    一想到文铮羽冷着脸打断她腕骨的样子,她便觉得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没跑几步 ,她便隐约听到身后飒飒破空之声——生辰宴后,全帝都都知道公主府的小公子轻功卓绝。

    快些, 再快些!

    还不等她绕过曲折山廊,耳边便响起少年低语:“——抓到你了。”

    明明是她痴迷许久的清朗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格外勾人心弦。

    可薛珍珍此时听到, 却犹如来索命的修罗恶鬼。

    她一下子就崩溃了, 转过身拉住文铮羽的袖子,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公子, 公子!珍珍错了,珍珍不该偷看,求求你放过我 !”

    “这话我听不懂。”少年沐浴在晨光中,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做错什么了?”

    薛珍珍痛哭流涕:“我不该偷看公子……”

    对上文铮羽幽深的眼睛,她又连忙改口:“不,不,我什么也没看见!”

    文铮羽淡声:“你看见了。”

    “我没有!”薛珍珍恐惧到无以言表,挥舞着双手后退,“求求你,公子,不要挖了我的眼睛!”

    ……看来,是被他当初那句“砍了你的手”吓坏了。

    文铮羽忍不住勾起薄唇笑了笑。

    “我说你看见了,你就是看见了。不要再说没看见——不然,你的眼睛才是真的没用。”少年慢悠悠道,“行了,把你的手放下来吧,我暂时还会留着它们。”

    “我……看见了?”薛珍珍脸上哭的一塌糊涂,心里困惑不解。

    文铮羽点头。

    “不过,现在还不能说。”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在她口彩湮开的嘴唇停留,声音里带着无可遏制的兴奋:“在那之前,闭紧你的嘴。”

    “公、公子。”薛珍珍糊涂了,“那我应该什么时候……?”

    少年眸色渐深,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真到了那一天……我自会让你知道。”

    *

    公主府,山房。

    屋舍青砖白瓦,被修竹和碧梧掩映,清风徐来,枝叶沙沙作响,好一派清幽所在。

    山房外,两名小丫鬟正在洒扫。

    “你最近见到阿月了吗?”

    “有哇,昨儿在小厨房遇着的。怎么了?”

    先前的小丫鬟立刻露出兴奋神色:“阿月不是调去垂虹院伺候了吗,难道你不好奇?垂虹院那位可是咱们驸马的心肝宝贝,说是养了十几年,求了公主,特特从府外接来的。”

    她长叹口气,扫把在地上胡乱扫了两下:“真羡慕啊,阿月一定涨了许多月钱吧。”

    她身旁的丫鬟嗤笑一声,并不答话,低头专心扫地。

    同伴不依,抱着她胳膊好姐姐好妹妹地求了半晌,她才叹一口气,手指点点对方额头:“你呀,是不是傻?”美目瞥向身后山房,“咱们日日在驸马跟前伺候,这些日子,你见他去瞧过垂虹院那位几次?”

    小丫鬟呆呆地掰手指 ,“上个月好像去过,半月前好像也……一 ,二……二……”

    数着数着,她惊呆了:“只有两次?!”

    “是呀。”同伴怜惜地看着她,“傻丫头,除了进府当晚,驸马只去找过虹夫人两次。就这还说是心肝宝贝呐,穿过不要的旧草鞋吧?”

    小丫鬟不服气:“那,那还有公主呀 !垂虹院是公主选的地方,又幽闲又干净,一应陈设都是一等一的精巧……”

    “我说你傻,你还真傻。要我说,咱们公主才是真的聪明人——”另一名丫鬟压低声音,“我不知道驸马怎么说动公主的,但公主既然同意,自然会将面上做得漂亮。至于里子,谁知道,谁在乎?你不往前院走不知道,我听说垂虹院那边也就给早晚两顿饭,入冬了连篓银炭都没有,上次我在小厨房遇见阿月,就是去讨厨房用剩下的粗柴的……”

    “老爷好!”

    她话说到一半,同伴忽然大声问好,小丫鬟立刻闭紧嘴,半蹲下身。

    文致宣恍若未闻,径直从两人身前走过。

    “不对啊。”待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 ,“驸马今儿去的方向 ,好像正是去垂虹院……”

    *

    文致宣正是去看周如虹。

    方才他在书房整理自己这些年的诗作,预备刊印一册诗集,蓦然看到了近二十年前他在小城酒楼里所做的那一首。

    当时他喝醉了,找店家要了笔墨,洋洋洒洒地在一面白墙上挥毫,边写边大声吟诵。尾音落地,本以为会得到满堂叫好,人群静默一瞬,却只听到阵阵嬉笑。

    这起子不懂诗的俗人!

    少年文致宣恼怒不已,正要破口大骂回去,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柔软的轻叹:“好厉害!”

    他眼眸一亮,正要说“兄台谬赞”,目光所及处却看到戴着笠帽的少女对上他的目光,羞得红了脸,急急忙忙挤开人群要走。

    他当然不可能任她离去。

    那便是他与周如虹的初遇……这么多年后回想起来,文致宣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蓦然惊觉,许久没去见如虹了。

    卿卿主动接如虹入府,他实在喜出望外,感动于卿卿的大方贤良,一时间整颗心都软成了一片。

    他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卿卿这样识大体,他更要待她好,万不能周如虹一进府他就过去,寒了卿卿的心。

    这些日子,他同林卿卿度过了极其美妙的时光。深秋拆醉蟹,入冬起暖锅,小铮也难得地肯赏光一同游玩。望着贵妻俊子,文致宣从内心深处感到满足。

    一开始 ,他还要时时提醒自己,过些日子再去看如虹;日子久了,他便真的忘记,公主府偏僻的院落中有名女子,曾随他私奔离家,随他千里上京,为他隐姓埋名,又为他惊惶入府。

    细细算来,上次看到如虹……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这首诗提醒了文致宣。他抿了抿嘴唇,决心去垂虹院走走。

    有娇妻相陪亦不忘旧人,方是君子风度。

    乍然一出山房,他方觉出空气的寒冷。文致宣本想慢悠悠走到垂虹院,但他只穿着件竹白长衫,实在冷得不行,只好加快步伐。

    垂虹院的位置极偏僻,好在守卫尽责。院门外的守卫远远地望见他,没什么表情地低了低头算行过礼,立刻转身推门进去通报。

    文致宣这才稳住了文人风流体态,负手不疾不徐地踏进院门,周如虹正出来迎他。

    文致宣望着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讶 ,不由怜爱道:“如虹,是我来晚了。”

    周如虹连连摇头。

    文致宣牵住她的手,笑道:“天气是够冷的,咱们进屋说。”

    一进屋,他便呆了一呆。

    “怎么这样冷?”他目光落上精致的薰笼,诧异道:“你这里的下人也太不上心了,这样的天气,薰笼都未点!”

    周如虹动了动嘴唇 ,没说出什么话。

    “算了。”文致宣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如虹,在公主府中住的可习惯?”

    在“公主”府中,住的怎可能习惯。周如虹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只好点了点头。

    “那便好。”好在文致宣也没打算深究,见状满意道:“公主为人极和善,你不要怕她,平日多去走动走动 ,她自然关照你。”

    周如虹心中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忍不住望向内室一眼,又赶紧收回。

    文致宣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倒有一大半是炫耀自己最近的生活:公主如何温柔小意,小铮如何识得大体……

    “对了,如虹,你应该知道了吧?公主为小铮求封了郡王!”他兴奋地,“郡王啊,有些正儿八经的皇子还没得到爵位呢!”

    周如虹勉强笑了笑。

    文致宣不高兴地皱起眉:“小铮可是你的儿子,他前途大好,你不高兴吗?”

    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从八岁那年便被夺走。她在孤寂的小房子里日日夜夜地哭,几乎要哭瞎了眼睛,还是今年生了一场大病,才盼得他来了一次。

    “罢了,你们妇人,真是不晓得高低好坏。”文致宣哈哈一笑。

    念在旧情份上,他决意不在乎这些小事。

    屋里实在太冷,冷的他越来越坐不住,只手心捏着的柔软小手还有些温度。

    文致宣心里一动,探手去解她的衣带。

    “如虹,我们也好久未曾亲近了。”

    上一瞬还清雅无比的男人贴着她黏黏糊糊地笑,口中呵出热气:“让你久旷多时,是我不该……今儿,我便好好补偿你。”

    周如虹心中骇然,慌忙推拒,口中惊叫道:“不可!”

    里屋传来一声脆响。

    “什么?”文致宣不耐地回头。

    “……想必是老鼠碰掉了东西。”周如虹胆战心惊,颤声道,“……我早上才见着一个。”

    “老鼠?”

    文致宣疑惑。他在公主府里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想必是垂虹院太偏僻的缘故罢。文致宣懒得细想,一边解她的衣服一边低声笑,“好如虹,别学这欲拒还迎的一套 ……”

    周如虹嘴唇哆嗦:“别,别 ……”

    文致宣不耐烦了,重重咬她耳垂一口。

    周如虹吃痛,低叫一声,泪汪汪地看着他。

    文致宣笑道:“公主好些日子没让我碰了,我都攒着呢,今儿一定把你弄舒服了。”

    周如虹细弱的手腕推着他,只觉得心如刀绞,又渐渐冰凉。

    公主不让他碰,所以才来找自己?

    她突然不知何处来一股力气,用力推开他:“我不要!”

    文致宣被推了个趔趄,站起身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我、我来了葵水。”周如虹望着男人的眼睛,勇气瞬间消散,“肚子痛的紧……”

    她眉头紧皱眼泪汪汪的样子 ,看上去的确像那么回事。

    文致宣自诩君子,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但他许久未曾发泄,被蹭起火来不得发|泄也颇为难受,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最终只硬邦邦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便一甩袖子离去。

    周如虹忘了送,站在还未凉透的茶碗前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丝飘进窗,更增一丝凉意,周如虹被冻得打了个寒颤,才醒过来去关紧门窗,走近内室。

    内室中,方才碰到了东西的“老鼠”就坐在她的床上,剑眉星目,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外间不冷么,坐这么久?”

    周如虹心里一酸:“他也说屋子里冷,却没问问我,需不需要什么……”

    男人低笑:“过来。”

    苍白的小妇人失魂落魄地走过去。

    男人伸手一拉,她便跌坐在床。

    宽厚的大掌揽着她肩膀,低沉醇厚的声音随着热气搔刮她的耳膜,直入心扉:“今天不用内功了。要暖和起来,我有别的方法。”

    ……

    偏僻的垂虹院中,逐渐响起细碎火热的声响。

    而窗外,雨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