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雯菁最清楚孩子是谁的，根本不可能同意亲子鉴定。

    虽然到最后她还是一口咬定，说孩子是林峰逸的，但心里其实很明白，从今往后，自己在这男人身上都捞不到任何好处了。

    盘面上棋子死了一半，但还不是死局。

    回去的路上，她给冯星羽发了几条信息。

    既然能产前鉴定，那她肚里的孩子就是实打实的把柄，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冯星羽处在风口浪尖，不敢惹她，一定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到公司时已经快中午了，杨雯菁走过办公区，一路都能感觉到同事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她虽然表面维持镇定，但心里早就忍不了了。

    一旦跟冯星羽谈妥条件，她就会立刻辞职。

    刚到座位，同事就说：“杨雯菁，安姐叫你过去。”

    自从林时年来过之后，周围同事对她都是直呼大名，听着格外刺耳。

    安姐就是杨雯菁曾经设计过的同事，这几天都对她视而不见，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找她。

    杨雯菁捂着胃部小声问：“安姐说了什么事吗？我上午胃不舒服，去了趟医院。”

    同事：“不知道。”

    杨雯菁去了主管办公室，安姐头也不抬地说：“无故旷工。”

    “不是无故，我……”

    “你什么？”安姐打断她，“忙着当小三儿呢？还是忙着睡明星？你可真是尊大菩萨啊，供在这种小庙里简直委屈你了。”

    杨雯菁皱眉，“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嫌难听就别做那些难看事儿啊。”

    这些话像一根稻草压死骆驼，加上之前在医院受的委屈，杨雯菁气得当场辞职，安姐这才抬头看她一眼，把一沓离职文件推过桌面。

    上面需要经理和人力部门协办的流程已经走完了，只差杨雯菁补上申请和签名。

    明明是主动辞职，却像被炒一样，杨雯菁憋着一口闷气，不到一小时就走完了剩下的流程。

    她桌上个人物品很多，还没到下班时间，不想大包小包拎着现眼，就全都扔进了垃圾桶里，只背着她的限量小香往外走，挺胸抬头，姿态像终于离开泥潭似的，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清高。

    同事捡起掉在垃圾桶旁的卡片，念道：“遇上你用尽了我一生的运气。哎，杨雯菁，男朋友给你写的情书，居然不带走吗？”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有人接了一句，“是一生的霉运吧。”

    哄笑声织成一张大网，笼罩了整个办公区。

    杨雯菁头晕目眩地走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夺路而逃。

    她这辈子还没这么丢人过。

    她一路跑出公司大门，刚刚站稳，就给自己一位朋友打了电话，对方一直邀请她去工作，她嫌那边规模小，拖着没答应，现在却急需这样一份工作来证明自己。

    电话响了三遍才通。

    对方：“哎呀不好意思，我最近太忙了，有什么事吗？”

    这位朋友性别男，对她一直十分殷勤，惯性使然，她完全没听出话里的冷淡，“我终于辞职了，打算出去走走休整一下，然后就去你那边报到，以后可就要叫你老板了，你可不能压榨员工呀。”

    对面：“这么突然辞职啊？啊不好意思，有个客户到了，我得去接一下。”

    “那我等会儿再打给你。”

    对面静了几秒：“好的好的，最近真的太忙了，先不说了，你也多注意身体，别被网上那些闲言闲语影响心情。”

    放下手机，杨雯菁才慢半拍地回过味来，什么意思？闲言闲语？

    她知道林时年在网上黑她，但根本没有实锤，也没八到她本人头上，最多就是代称“杨某某”，她这位朋友不可能看得出来，怎么会突然变成这种态度？

    杨雯菁直觉哪里不对，慌忙上网去查。

    看到冯星羽最新的一条微博，她瞬间脸色惨白，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冯星羽大号下场，居然直接把她的个人信息爆出去了！里面还有截图的聊天内容和谈话录音。

    冯星羽道歉说跟粉丝发生关系是自己不对，但怀孕完全是被设计的。

    录音里清清楚楚有着杨雯菁的声音，“对，我就是故意的，避孕药瓶里装的是vc片，我还能顺便美白。”

    杨雯菁有点站不稳，背靠墙面作为支撑，一遍遍给冯星羽打电话，十几遍才接通。

    她直接吼到破音：“冯星羽你有病吧！变态有病！你有病吧！！不是人！你他妈不是人！！！”

    冯星羽直接把电话放到一边等她吼完，“对对，我是有病，我要没病我能艹你这么个玩意儿？你他妈阴我那些我也不跟你扯了，但是杨雯菁我告诉你，你别觉得是我害你，我他妈这次才是被你害死了！”

    “你有病吧！你不就爆点黑料出来，算什么？你们娱乐圈哪个不是一身脏？但是你让我怎么做人！？”

    “哎呦你他妈还不明白吗？是你得罪人了，受牵连的是我！你他妈自己还觉得挺委屈呢？你有什么损失？我他妈可是全完了！等这事儿过去，雪藏都是轻的！你就给我等着吧杨雯菁，我完了也绝对饶不了你，网上放你几张照片儿算什么，早着呢我跟你说，我他妈跟你没完！”

    杨雯菁：“你什么意思？现在黑红的明星多了！而且你……”

    “我什么？我有富婆罩着是吗？没用，这次刘姐也保不了我，所以我就跟你说了，你他妈傻逼娘们儿，一天就瞎jb作死，作完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我跟你说，人家摁死你就跟摁死蚂蚁一样，你可等着吧，你都不定还能活到我去找你算账！”

    杨雯菁声音有些颤抖，“你什么意思？不可能……是你自己得罪人了，跟我没关系。”

    林峰逸是不可能报复她的，而林时年……就算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孩子，高中都没毕业，而且冯星羽公司在北京，那个“刘姐”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别说林时年，就算是林峰逸，手也伸不到那么远。

    冯星羽冷笑一声，他现在正是刚红起来能赚钱的时候，有点黑料本来不算什么，但经纪人跟他透了底，他这次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人物，都不用人家真的发话，公司已经主动把态度拿出来了，根本就不保他。

    连刘姐平时那么牛气爱面子的人，这次都一个屁也没放，杨雯菁那傻逼到底得罪了什么样的人物？他根本就不敢想。

    “反正我话说到这儿，别管你他妈得罪谁了，不想死就赶紧去磕头认错，不然就找个山沟自己死去，别他妈再连累我！”

    “喂你说清楚！”

    对面已经挂了。

    下雪了，天色越来越暗，杨雯菁走了二十分钟回家，到楼下面对黑漆漆的单元门，她忽然觉得浑身冰凉，心底的恐惧一层一层透出来，终于知道怕了。

    她蹲在雪地里，打电话求林时年跟她见上一面，林时年同意了，但把时间约在了两天以后。

    这两天里，杨雯菁既没出门，也没睡觉。

    她上次去见林时年，黑眼圈和憔悴都是画出来的，想不到这才没过几天，就都成了真的。

    见面地点是老城区的一家咖啡馆，大雪天里没什么客人。

    林时年坐在咖啡馆最当中的小沙发上，顾闻帛像根旗杆在他身后立着。

    服务员把海盐芝士拿铁送到座位，忍不住瞟了瞟顾闻帛。

    林时年捧着杯子暖手，“顾老师，你是打算给我当保镖吗？”

    顾闻帛目不斜视，语调平和，“保镖和雇主也是经典cp。”

    林时年：“……”

    他就不该把顾闻帛一起带来。

    至少应该半路把人甩了。

    顾闻帛：“主角都是最后登场，林少爷，您该晚来几个小时。”

    林时年瞥他一眼，“这叫主场优势。”

    顾闻帛视线稍稍平移几分，看着门外轻声提醒：“来了。”

    咖啡馆有着大面的落地窗，视野十分清楚，杨雯菁带着黑口罩，在门口张望片刻，才犹犹豫豫地进来。

    她在林时年一米左右停住，缩着肩膀，声音闷在口罩里打了一声招呼。

    林时年：“你是谁啊？”

    杨雯菁眼神左看右瞟，见没有其他客人，这才摘了口罩，哑声说：“我就是怕被认出来，冯星羽发了我的照片。”

    林时年不说话，捧着温暖的拿铁，目光凉凉落在杨雯菁身上，杨雯菁始终垂着视线，不敢抬眼看他。

    “我工作没了，找不到新的，也不敢出门……”她紧紧攥着口罩，眼神又往左右瞄了几次，牙齿咬得嘴唇发白，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林时年皱了皱眉，但什么话都没说。

    杨雯菁低着头，长发几乎遮住整张脸，“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利用林先生，还影响到了你的家庭，我以后再也不会去见林先生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生活事业朋友，什么都没了……”她声音也来越小，“我今天来，是想求求你原谅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都不敢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林时年静静打量她片刻，“我放过你？”

    杨雯菁咬着嘴唇，整个人又缩小了一圈，“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林时年知道冯星羽爆了杨雯菁的个人信息，在来之前，也猜到杨雯菁会把这件事算到自己头上，却没想到还有这种下跪认错的戏码。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风铃响，又有别的客人来了，杨雯菁听到脚步声，整个人明显一僵，有那么几秒钟似乎试图起身逃走，但忍住了，只是把头垂得更低，有点急切地说：“你能原谅我吗？”

    林时年：“不能。”

    “那你……怎么才能原谅我呢？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难道一定要我死了你才能消气吗？”

    林时年不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原谅我，我知道，我不值得原谅，我就是求求你放过我，以后我都不会再出现了，我现在已经不敢出门了，已经一无所有了，我真的很害怕……”

    林时年嘴角勾起凉冰冰的弧度，“所以你觉得，你现在‘一无所有’，是因为我不放过你吗？”

    杨雯菁终于抬头，“不是你还会是谁呢？我虽然……可能得罪了不少人，但也只有你有这个本事。”

    林时年算是听明白了，杨雯菁这种人，如果杀人放火被抓去枪毙，面对枪口的时候大概也会忏悔一下，只不过忏悔的不是杀人放火，而是不小心被警察抓到。

    他懒得多说，捧起咖啡喝了起来。

    沉默许久的顾闻帛终于开了金口，“地藏经云：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南阎浮提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所谓因果，善因善果，恶因恶果，仅此而已。”

    杨雯菁一脸茫然。

    “他的意思是——你活该。”林时年脚尖在木地板上敲了两下，“杨雯菁我问你，是我让你睡明星的？是我替你换了避孕药的？是我逼你当小三儿的？一件一件都是自己做出来，到现在自食其果罢了，我能放过你什么？”

    杨雯菁忽然睁圆了一双眼睛，“不然我能怎么办？我家里在小城镇，条件不好，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但又没赶上好时候，按我的收入，这辈子都买不起房，不管我多努力都没用！”

    林时年：“呵呵。”

    杨雯菁终于找回了一些底气，“我家没钱，就是比不上你们这种天生条件好的！但我也是人，也想过好日子！我也有——”

    话没说完，“啪”的一个巴掌落在脸上，杨雯菁跌坐在地，愣愣的回不过神。

    林时年和顾闻帛都在原地没动，是谁打她？

    她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中年男人，脸色瞬间垮了，“爸……”

    男人头发花白，声音颤抖，“对，都怪我，小城镇的穷教师，没钱，给你在大城市买不起房子！”

    杨雯菁：“不是的，你听我说……”

    “别说了，是我不配有你这样的女儿！”男人说完转身就走。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爸——！”杨雯菁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唯一的亲人也不要她！

    风铃撞在门上，力道很大，像是在敲警钟。

    几个客人直接跟出门外，“那就是冯星羽的那个什么吧？”

    “杨某某。”

    “对，杨某某！我天，简直了，你刚是不是录视频了？”

    “录得不全。”

    “没事，发给我发给我！”

    ……

    咖啡馆终于安静下来，林时年揉了揉耳朵，轻轻吁一口气，把喝完的咖啡杯放在桌上。

    顾闻帛忽然伸手过来，在他嘴角轻轻一抹，“沾了奶油。”

    林时年用手背蹭了蹭嘴角，“她爸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猜测，前几天杨雯菁约他，是顾闻帛让他先把作业画完，等两天再见面。

    也是顾闻帛选了这个咖啡馆。

    顾闻帛：“父女间的心灵感应？”

    林时年盯着顾闻帛看了几秒，直接问：“你怎么知道联系方式？”

    顾闻帛似乎并不意外，“莫宇给你的那份资料就在桌上，我随便翻了两页。”

    林时年起身，跟顾闻帛面对面站定，以便看清他的表情，“还有呢？网上那些爆料，也跟你有关系吗？”

    顾闻帛微笑回他：“间接关系算吗？”

    林时年皱了皱眉：“为什么？”

    明明跟你没关系，为什么要趟这浑水？

    这问题三叔也问过顾闻帛。

    为什么要为了教训一个女人大费周章？通过冯星羽绕了一个圈子，间接爆出孩子不是林峰逸的，同时借着娱乐圈把这件事的影响范围扩大，在所有人面前撕下杨雯菁的伪装。

    冯星羽正当红，要动他总会得罪一些人和势力，虽然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为了小小一个杨雯菁，总显得不太值得。

    所以三叔才有此一问。

    所以为什么呢？

    顾闻帛一开始觉得，自己只是在替林时年出气。

    后来才意识到，更多是替自己出气。

    那天杨雯菁在公园设计陷害林时年，其实已经实打实的惹到他了。

    顾闻帛向前靠近一些，“其实我性格不是很好，有时候特别幼稚，而且记仇，任性，双标，不讲道理。”

    林时年惯性回嘴：“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你还有自知之明。”

    “你问我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肯定不是助人为乐，而是别有所图。”顾闻帛顿了顿，“比如，想换一点奖励。”

    林时年抱起手臂，“什么奖励？”

    顾闻帛微微俯身凑近，“你把眼睛闭上，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