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省普降大雪，从傍晚开始一直没停。

    林时年坐在画架前，一边临摹一边吃瓜，断断续续的也一直没停。

    顾闻帛就坐在旁边，之前一小时都对他的摸鱼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却忽然开口：“林同学，你到底是画画还是吃瓜？”

    林时年：“顾老师不是也在吃吗？”

    顾闻帛仿佛在头顶装了“避槽针”，对林时年的吐槽一概绝缘，自顾自地诉说做人道理：“一心不能二用，临摹是记忆和理解的过程，而不是机械重复，既然你心思不在这里，今晚就先休息，缺的课时留在明天补上。”

    林时年像放学似的，起身就走，打算回自己房间继续吃瓜，顾闻帛却在后面慢悠悠地说：“我做了奶油蘑菇汤，刚刚在烤酥皮，现在应该可以吃了。”

    林时年步幅骤然缩短。

    顾闻帛继续道：“酥皮里加了芝士。”

    林时年停步，调头，朝餐厅走，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顾闻帛的影响，他的表情格外严肃端正，仿佛不是要去吃宵夜，而是要去拯救世界。

    美食当前，不吃是不可能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吃饭的时候严格自律，不要因为食物美味就露出傻逼兮兮的表情，让顾闻帛看着得意。

    餐厅临着一扇落地窗，能清楚看到外面的雪景，窗框上滚了厚厚一条白边儿，被暖黄的路灯照着，像是新挤出的奶油，配蘑菇汤特别应景。

    刚烤好的酥皮入口即化，中间还藏着香浓的芝士，奶油蘑菇汤细腻顺滑，一勺下去，温暖的香气一直落到胃里。

    从内而外瓦解意志，连嘴上把门儿的二位将军也纷纷投诚。

    林时年忽然问顾闻帛：“你对这瓜什么想法？”

    顾闻帛把自己的那份酥皮揭开，放到林时年盘里，想着冯星羽今晚才发的微博声明，揶揄道：“小鲜肉无辜被黑，既没有潜规则上位，也没被富婆包养，没有主动艹粉，也从没想过会让粉丝怀孕，都是粉丝过于狂热，他都是被逼无奈，为了感化和教育无知少女才选择以身度人，真是太高尚了。”

    林时年笑着切开酥皮，“还有呢？”

    顾闻帛看着林时年吃东西，目光是暖的，谈论着娱乐圈的八卦，声调又是冷的，才说过不能一心二用，就现场演绎了一把一心二用的正确姿势。

    他答了一个微博id：小雯后院有星星。

    博主记录了和某位神秘明星的恋爱日常，微博那么大一池子水，这种yy记录在其中一点都不起眼，原本评论不过十位数，纯属自娱自乐，但不知谁在冯星羽微博下把她扒了出来，说记录时间可以和冯星羽的行程对上。

    “后院有星星”完全可以解读成暗示冯星羽，且博主大概在两个月前晒了结婚证，暗示自己已经和小明星修成正果，但碍于对方的明星身份不能曝光。

    这么一来就和“隐婚”的热搜对上，成了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技术吃瓜党在对方删博前截图留证，深挖之下发现结婚是假的，但跟冯星羽有一腿是真的，这博主显然没想到自己一个粉丝不过百的账号会突然受到如此关注，保密工作漏洞百出，才一天时间就被人扒出在其他平台的孕期记录。

    “小雯”曾在一条微博提到过以后给孩子取名的问题，说自己跟小明星打赌，生女儿就会跟她姓杨，技术党应该已经扒到了她的真实身份，但因为不是圈内人，对她的个人信息透露不多，只称“杨某某”，拿她抛砖引玉，继续扒冯星羽的艹粉二三事。

    林时年把汤喝完，轻飘飘道：“我找人查了，杨某某就是杨雯菁。”

    顾闻帛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但大概没指望林时年会相信，演得很不走心。

    林时年：“你也猜到了？”

    “我直觉一向很准。”顾闻帛用勺子轻轻搅着自己碗里的汤，“这事也是莫宇做的？”

    “我问了，他说不是。”

    顾闻帛眼尾勾出浅笑，“也许做好事不留名呢？”

    “肯定不是莫宇。”林时年确实在为这个问题疑惑，思考的时候习惯性托起下巴，“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我妈找人做的？”

    “蒋阿姨看起来非常善良忍让。”

    “善良就算了，忍让？你是没见过她发脾气的时候。”

    顾闻帛笑了一声，“不管是谁，好像都不是现在要关注的重点。”

    “嗯，现在重点是，杨雯菁那肚子很可能跟我爸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灯光柔暖，眼前少年托着下巴，面部轮廓比平时更显圆润软糯，顾闻帛在心里铺开画纸，暗暗描摹出这副可爱而不自知的模样，面上却不动声色，毫不违和地继续之前的话题，说了三个字：“从良计。”

    “什么？”

    顾闻帛又重复了一遍，林时年还是没懂，刚好手机在旁边，就直接去搜度娘，但只看到从良记，没看到从良计。

    自食其力失败，他又问顾闻帛：“什么意思？”

    顾闻帛直接变身说书先生——

    “在京城的一些小街暗巷里，有不少这样的地方，或一家小门脸儿挂了个酒字，有位娇滴滴的小娘儿当柜张罗；或临巷的住家门首垂着帘儿，常有个标致的小妇人倚门相望。惯摸门窜巷的都晓得它干的是甚买卖，不显山不露水的做着小营生。

    待年月渐过，小娘儿不怎么娇嫩，小妇人将成徐娘。某年某月，老天送来个不晓得干系的傻佬，被她一顿酒灌晕了，扒个精光塞进被窝，明天早上哭哭啼啼闹将起来，一说报官二要上吊，逼得傻佬不得不娶，下半辈子从此有了着落，这就叫做从良计。”

    林时年只觉得这段有些耳熟，“这是哪本书上的典故？”

    “不是典故，是小说里的段子。”

    林时年忽然想起什么，又拿手机搜了一下，果然发现自己也看过同一本小说，他把原文扫了一遍，皱眉看向顾闻帛：“你再说一遍。”

    顾闻帛耐心地复述一遍，林时年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过来，居然发现顾闻帛说的分毫不差，连标点停顿都不带错的。

    一个从良计，又不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居然记得这么清楚，一个字都不带错的。

    是想刻成座右铭吗？

    林时年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顾老师，你懂得可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