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蒙蒙亮。

    公孙泽赶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妹妹正呆站在二楼外。一早上冻得要死，她却没穿更多的衣服。受着风这么吹还得了，他赶紧几步就爬上去，边把自己的大衣给脱下来。

    昨天夜里，若不是包正最后一刻告知，恐怕展超到了a城他都还不知道。从码头回来，又接着在局里加了一个通宵的班，终于回到家，却发现薇薇安不在，吓得他立刻就打给白玉堂。

    “你说什么？薇薇安在展超家？……整晚都在他家？什、什么时候去的？”公孙泽凭着直觉瞬间就联想到了很多超前的画面……

    “我说公孙探长，有我的人看着呢，你就放心吧。”白玉堂一副不紧不慢的口气，打了个哈欠就挂了电话。

    “你个臭老鼠！”公孙泽吼了一句，倒也顾不得再跟他生什么气，拔腿就又出了家门。

    “薇薇安……”他轻声唤出来。见到妹妹那么单薄的身影，心中那些担心着急也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心疼和自责。

    “哥？你怎么来了…”薇薇安转过头，朦朦胧胧中开口。

    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覆盖的厚厚被褥，惊讶一声后顿时就坐了起来。抬眼又看到被关得紧紧的窗户，她明明记得之前是开着的——

    一定是展超回来过了！一定是！也只有他的动作可以那么温柔小心，能让自己安安稳稳地睡到现在。可是现在…她环视周围，这空荡荡的屋子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刚才五爷的人手告诉她，展超很晚的时候的确回来了，可呆了一会儿便又走了。

    “哥，展超已经去上班了吗？”

    公孙泽走过去，默默把衣服披在她身上，良久开口：“没来得及告诉你，展超他，已经去了a城执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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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城的近郊，有一片小小的公募，这里安葬的都是做普通的贫民百姓，墓都修得很小很旧，平日也没有人负责打理。

    展超的师父就葬在这里。

    今天是展超离开的第二十四天，也是他师父的忌日。

    薇薇安捧着一把白菊，在墓碑前蹲下来，看向泛黄照片上那个眼目已经模糊的老人。

    “我没有父母，却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师父差一点点就能亲眼看到我考上警校。”

    “我一定要做个让他骄傲的警察。”

    平日里他陪着自己玩起来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是上一次在这里，她分明看到了一个她不太认识的展超。那个展超的眼，深邃得无穷，那个展超的心，沉淀得孤独。

    “我以前就想，以后我死了，也埋在这里，就在师父旁边，这样我们俩就又团聚了。”他漫不经心地语气像在开玩笑，眼里却分明装着什么。

    “……”薇薇安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们这些当警察的，有今天没明天，不定哪天就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所以啊，这些事情得很早就想好。我还不错，一个人嘛，来得痛快去得也痛快，没什么负担——”

    “你说什么呢你？谁让你说这些的？你有病啊你！”她突然就吼了出来，全身上下都是不痛快，展超的这席话像是啪的一下点燃了她的神经。

    “什么死啊、痛快啊、今天明天的，你胡说些什么啊！讨厌死了你！你——我、我……”她开始语无伦次，但此时，喉咙里明明憋了好多的话——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

    最重要的一句终于说出口，展超整个人都愣愣得看着她。

    “我跟你说，你可不准死，你忘了你说过你有九条命的 ……我告诉你，你是有一百条命、一千条命的人，反正怎么都不会死，你一辈子都会平平安安，你以后也不会一个人陪你师父，我、我也来跟你一起陪他——”

    最后一个“他”字被拖长了音跌进厚实的怀抱里。

    紧贴着他的衣襟，眼泪便不自觉的溢满。她尽力调整着声音：“要是有那一天，你……不在了，我…我……”她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倒是那人这时显得特别释然，一只手不停地抚着她的发，像是在安慰。她耳畔是温柔的带着热气的话一遍又一遍：“我知道…我知道…”

    细雨突然纷纷，但两个心贴心的人却忘了躲雨。湿湿润润的空气里，是坚强茁壮的爱情。

    也不知道那一次那个笨蛋真的听懂了没，她的意思就是简简单单四字，同生共死。

    展超，我等着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她把白菊小心地放到幕前，师父，你一定要保佑你的好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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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床头桔灯相伴，她翻着手中书页沙沙作响，忽地察觉落地窗前有什么人影一闪而过，却无半分害怕，反而扬起嘴角，下一刻就奔到窗前。

    推开窗门走到阳台上，她望向四处，漫天星光下，连个鬼影都没有，是自己眼花了？正踌躇着，却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几声沉沉的笑。

    忙抬头一看，果然就迎上那人放大般的一张脸。她也懒得琢磨他是如何做到倒挂着身子牢牢实实贴在这公寓外墙上的，反正展大侠是一等一的高手，飞檐走壁的功夫登峰造极，龙图公寓自然是不在话下。

    “你是蝙蝠啊？这么吊着没事么？”

    那人一双透亮的眼向着她眨巴眨巴，一边还耸耸肩做无谓状：“习惯了嘛，这样挺舒服的。”

    “那你就这么吊着吧，byebye。”她故意这么说着，转身就要走。

    “诶诶！”那人立刻就是一个干练的翻身，稳稳当当落地，及时抓住她的手，薇薇安顺着他的力气就又被扯了回去。

    两人面对面站着，那人的胸口起伏得厉害，估计爬上爬下折腾半天还是有些累了，但脸上却只顾着痴痴看着她，半晌没说一句话，倒是她被他一脸傻乎乎的表情逗得破了功，偏头笑出了声道：“喂，你这家伙……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啊？…哦哦，有的！有的！”那人的反应更夸张，吓得她立刻就伸出手指放到唇边：“嘘——你声音再大些，我哥就冲出来了！”看到那人警觉地点头又捂嘴，东看西瞧一阵，呼了口气才又轻声地开口，而且这一次单刀直入得很彻底：“薇薇安，我想你了。”

    没想到会是这么直白，她一时竟不知该接什么话，好久才回了一句：“……有多想啊？”

    “天天都想的，做梦都想……我总想看到你。”明明是很口水肉麻的话，可从他口里讲出来，却感觉得到满满的真诚与温暖。此刻，月光泄在那人脸上，就像打上了一层薄薄晶莹，而无限深邃和温存流淌在他眉眼间，汇成浩海，就这么一浪一浪地扑打了过来，她哪里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浪漫攻势，脸是红了个透，低下头去顿了好一顿，才又巴巴地对上他：“别光站在这儿了，冷得要死，进去再说。”

    薇薇安去楼下煮了一杯热牛奶，再回来却发现展超人已经歪在沙发里，眼皮沉重。

    “你先睡一会儿好了。”她心里其实有些心疼，这人忙了一整天，都这么晚了却还要顾着来见自己一面，现在仔细看清他的神情，才发现他是有多疲惫。

    那人却强打起精神做直身子，一副轻松口气：“没事没事，你忘了我是猫啊，晚上最有劲儿啦。”

    话刚说完，就发觉面前的女孩变了神色，凝向自己的目光中分明是深深的忧心：“展超，你记得在你师父跟前我跟你说的话，对不对？”小女孩一字一顿，前所未有的认真。

    短短一句话，他却已感受到来自她全部的情感，不觉心底一片柔软。记得，当然记得，他怎么可能忘记，不自觉伸出手覆上她，想把最大限度的安心传递过去：“放心吧，我都记得牢牢的。”我有一百条命，一千条命。我会一生都平安。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消褪了愁容，笑着伸出手去给他理头发：“你先别动。”他额前的留海几乎乱作一团，虽然很可爱，但她还是想要顺平它们。

    她靠得很近很近，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浅浅的酒窝，一副明眸皓齿不能更加清晰生动，看得展超心里生生起了波澜，加上她的手一阵一阵地落在他脸上，怎么办？这下他是真的来精神了……

    拼命地假装自己很平静，可心底的起伏却是在越来越大……房内暖和异常，只亮一盏橘黄小灯，投来的暧昧光线正佳；女孩身上清香的桂花味道萦绕在鼻尖，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头跌进了温柔乡。

    “好了。”薇薇安一副如常口吻，哪里知道就在这短短片刻间眼前人已是万千滋味尝尽。见他依然一动不动，反而更像中了邪似的盯着自己发呆，脸上又烧了起来：“你，你怎么了？”

    这般无邪无辜的俏丽可人，此时此刻对他而言完全就是折磨，他可是正当年华，血气方刚。

    心里一股气窜起老高，再管不了那么多，下一秒冲着她的唇就亲了上去。

    到这个份上还不主动出击算什么男人！

    天旋地转。薇薇安都忘了要反应什么，等意识过来时哪里还能推开他，任凭自己被吻得晕头转向，半分力气都不剩。直至终于分开得以呼吸，她还是没法调整好，只顾不停喘息看着那人眼里依旧滚烫的热气。

    “薇薇安，我……”展超用额头抵上她，一手在她脑后不断轻抚，明明还激动得厉害，想到的却是借这个动作先抚慰她的不安和受到的惊吓。她却猛地收回脸，愣愣看向他，眸子里是千回百转的情绪流露，久久不说一句话。果然，是自己太急了……他深深一闭眼睛：“对不起，薇薇安，我只是——”

    话到一半，怀里已经多了个人。

    薇薇安定定靠在他胸口，双手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不用对不起，没有对不起，我…我愿意的。”

    怀里人死死埋下脸去，因为它又成了个红苹果。

    甜蜜幸福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此时无声胜有声。不知过了多久，被捂得热烘烘的女孩终于先出了声：“那个……我们就这么抱着过今晚么……”话一出口，却觉得意思有几分不对劲，她忙又道：“我是说，我跟你……嗯……反正, 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

    展超沉沉地笑了，看来小姑娘的心思很多嘛，天地良心，他可是绝对没想过到那一步,可嘴上却忍不住要逗逗她：“大小姐，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提醒我了什么……”心里面却是在道，小傻瓜，我不会的。

    “……其实，没关系的。”她愣了那么一下下，就说出了这句，仿佛就这么拿定主意一点都不困难。

    再后来过了很久，她想起这一次便是后悔，后悔的是它没有发生。

    “你这样的女孩子，是不能就这么随便答应的。”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温声开口，颇有些循循善诱的味道，“而且呢，我可是有对以后的一番计划的……”说到这里，他动了动身子让心上人靠得更加舒服，眼里则是一起一伏不定的光芒：“薇薇安，你要相信我，我们以后的时间一定很长很长。”

    这是给你的承诺，你一定要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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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月和那日的一样明亮，薇薇安站在窗台前，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那人的眉眼、动作、情话、怀抱、亲吻。她多希望下一秒就看到他赫然悬吊在那里，像只蝙蝠，再冲着自己笑。可是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仍然身在遥远的a城。

    等你回来了，什么都不计较，我们就好好地在一起。

    这时她看到楼下哥哥和包大哥都开车回来了，唉，又是这么晚。却不料，不一会儿是自己的房门被推开，公孙泽慢慢地走她的面前，包正站在门口就不再进来。

    公孙泽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不忍，她看到这样的表情，顿时就明白了，只可能是因为一件事，只可能是因为一个人。

    “展超……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