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神京人士, 已通禀父母回老家守业，无意在成都府久留。”王灵看在斐氏面子上, 不论裴晚云说再不靠谱的建议, 也只能是婉拒。

    “啊？这有什么关系？你走的时候这些产业可以带走啊！带不走的产业折价卖了也比这成本银子多, 再不济从中学到的东西、积攒的人脉总是你的，到了家乡从新再开办起来就是。”

    王灵沉吟半响，心里换算了一下，发现若是裴晚云也跟着投钱，他只需要投现有的三百两和人工，那他的确是赚的。有裴家的招牌在，豪强插手、苛捐杂税就少了一半。关键是裴晚云有说话算话的本事, 这个额年纪的小女郎，她行吗？

    说这话的时候，王灵下意识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在世人眼中, 他比裴晚云不靠谱多了。

    “小娘子说要联手，怎么联？我无意为人幕僚。”王灵丑话说在前面, 连幕僚都不愿意, 奴仆之类就更不必说。世家经商，通常是要把生意委托给奴仆的。也有大商人举家来投, 只盼世家庇佑。

    “本金一人一半，我出技术, 你出人工, 五五分账, 如何？”

    “女郎亏了，不论做什么生意，总要借裴家的势。”

    裴晚云这才真心实意笑了起来，“没关系，合伙人该做的。你在民间名声也不小，强颈二郎？不说你这硬脾气没多少人愿意招惹，但凭你有如此多戏迷，咱们做什么生意都不会亏。”

    裴晚云太知道人气的重要性的，不论明星还是网红，那些店的产品真说起来也就及格以上，突然有名人加持，就成了打卡圣地。人人都说好，你一个人觉得不行，也只能在心里说说。

    “什么都商量好了，却没说做何等生意……”王灵莞尔，他们这算不算小孩子过家家，相互糊弄。

    “做生意不外乎衣食住行，我心里有无数好点子，你挑一个出来，我说说办法，你瞧可行否？”裴晚云双手一摊，任君选择，十分豪气。

    “衣食住行，衣排第一，那就衣吧。娘子准备养蚕缫丝、还是织锦刺绣，亦或者染色制衣？”

    得得，说大话让人堵住了。裴晚云支着脑袋现想，她心里的主意是铁锅。家里没有铁锅，整个时代都没有，想吃炒菜都没办法。而铁在这战乱岁月是何等珍贵，裴夫人再宠爱她，她也没机会苏出铁锅来。原本打听到王灵和某位武将勋贵之家有联系，还以为能从他这里找到突破。

    罢了，铁锅没有就没有吧。先取的合作伙伴的信任重要，开头万事难，等迈出第一步，以后就顺理成章了。

    “那就缫丝吧。我知道一种缫丝的法子，能大批量产出。”裴晚云回想起高中学近代史实业救国的时候，素质教育带他们玩儿过缫丝厂模型。

    “巧了，我手中也有养蚕的方子。”王灵则回想起上辈子经历，他在专供皇室的织房待过。王灵也不是一开始就入宫出人头地的，在隶属皇室的产业中打转，一步步升上去，才有幸随侍陛下身边。

    两人各自说了自己的打算，裴晚云道：“今天晚了，不好详谈，等明日我还来找你。到时我们一人出一份计划书，再商量。”

    今天时间不够，只能糊弄，回去斟酌如何抖落点真东西出来。

    王灵却道：“明日家中有事，怕进不了城，改做后日吧。”

    “也好。”裴晚云点头，笑指火堆旁的油纸包：“猜你还没吃哺食，带了只烧鸡过来。”

    “多谢女郎。”王灵起身拱手，裴晚云拉上披风的兜帽，做贼似的进了后门。

    刚一进门就被阿陈拉住，“苍天在上，你终于回来了。怎么这么久，羽儿怕是顶不住了。”

    “嘘！嘘！小声些，别说了，快回去。”裴晚云拉着阿陈往回跑，跑回院子见风平浪静毫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推开房门，却见灯火通明的正堂中，裴夫人端坐上首，阿容陪坐右侧，于嬷嬷肃立左侧，羽儿、雁儿、白鹭、白鸥几个丫鬟跪在当中，好一个三堂会审的架势。

    裴晚云一见这架势就软了膝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阿娘，我错了。”

    阿陈跟在她身后慢了一步，瞧她跪下去了，自己这个帮凶不好不跪，也跟着矮身。

    裴夫人眉一挑，犯了多大的错才需要下跪求饶，心中暗自警惕，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锣鼓听响，说话听音，裴晚云一听这调子，就知道裴夫人没真生气，爬起来坐在裴夫人身边，腻歪道：“阿娘，我错了，让您担心了，我不该贪玩儿的。这可不怪阿陈和羽儿她们，我执意要做，她们也拦不住。”

    “就算拦不住也该来禀告一声。”裴夫人还是生气，她请阿陈来可是规劝自己女儿走正道的。这才夸了她们整理旧书有功劳，转眼就闯祸。

    “阿陈知错。”

    “奴婢知错。”

    跪在堂中的几人一同认错。

    揣度这裴夫人的脸色，裴晚云赶紧把阿陈拉起来，赔笑道：“阿娘，我们知道错了，任打任罚，下回再也不敢了。”

    “不仅要罚你，身边的人也不能饶。”裴夫人没好气看她一眼，“阿陈罚抄书十卷，羽儿几个扣一月月钱。不准你私下补贴。”后一句是对裴晚云说的。

    “我把你们留在阿云身边，是让你们规劝她、照顾她的，若是办不到……”后面的话裴夫人没说，意味自行体会。

    “阿陈，你多向阿容学学。”裴夫人又提点了一句，才让房中诸人退下，只留她们母女说悄悄话。

    “你干什么去了？还不如实招来！”裴夫人拉开裴晚云缠着她撒娇的手。

    裴晚云不放，继续腻歪：“白天去西市看杂耍听戏了，刚刚是去王二郎那里送东西了。我回来的时候下雨，王二郎帮了忙，去谢他而已。”

    “怎么不能谢，送些东西就得了。就算是送东西，也不用你亲自出马。”裴夫人斜瞥她一眼，“少给我打马虎眼，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裴晚云想了想，最终如实告知。裴夫人是不会害她的，也能请她帮忙把关，看有无不符世情民俗的地方。

    “我想和他联手做生意。我出方子，他出人手，本钱一人投一半，收益也是一人一半。”裴晚云把他们今天的商议都说了，又道：“都怪阿娘不让我给庄子，我的想法实现不了，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

    裴夫人哭笑不得，为她打理庄子的都是积年的老人，经验难道会赶不上养在深闺的女儿，裴夫人可舍不得闺女祸害自家肥田庄子。

    “你可想好了，王二郎唱戏有些硬气名声，可不能直接让人把身契交上来。”

    裴晚云惊讶，“阿娘，我又不想收奴才。”合伙人和奴才怎能相提并论，自己的产业谁不上心，主观能动性是好东西。

    裴夫人瞅了一眼天真的女儿，“那怎么保证你的方子不被泄露？万一王二郎拿着你的方子跑了，你上哪儿找人去。听闻他和家里关系并不和睦，若是六亲不认之人，你拿什么辖制他。”

    “这我早就想好了。雁儿沉稳妥帖，我让雁儿去帮忙，代表我出面。”

    “人选可行，不过雁儿终究是女子，抛头露面有所不便。索性雁儿也到了年纪，于嬷嬷家的小儿子还托嬷嬷进言，想娶雁儿。若是他们成亲了，于嬷嬷家小儿子正好给你跑腿。”

    “这还是要问一问雁儿的意见……”

    “雁儿生父早亡，她娘已经同意了。”裴夫人打断她，“不必担心我亏待了她，于嬷嬷家的小儿子很有些人才，并不辱没雁儿。”

    裴晚云不确定两情相悦才能成为夫妻的观点在裴夫人这里行不行得通，只能换个说法道：“我想做的生意是养蚕缫丝，都是女人家才能做的。雁儿去正好，男子反而不方便。”

    “养蚕缫丝女人做，外面买卖行走总要男人的。”裴夫人一眼看穿裴晚云的小九九，不愿在小事上逆女儿的意，笑道：“依你的意思，去问问雁儿吧。”

    “嘿嘿，谢谢阿娘！”裴晚云又抱着裴夫人的手撒娇。

    裴夫人舍不得自己产业遭殃，只能推女儿去祸害别人，但是警钟必须敲：“做生意可以，不过不许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和外男接触，每次去都必须带人。若是有什么不妥，就来和为娘说。裴家虽迁居蜀中，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放心吧阿娘，我知道了。”裴晚云没口子应下。

    裴夫人又道：“还有这回的事，不许怪阿容，阿容这也是为了你好。她不是你的奴仆，本来就肩负着规劝引导之责，就算是羽儿他们也该劝着你。跟着你一味胡闹，便是失职。你若是只以感情论亲疏，便辜负了为娘这些年对你的教导。你再反过来想一想，若是今日阿容不曾禀报我，你的事情还要瞒多久，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为娘不知前因后果，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阿娘，我知道的，放心，我不会怪阿容的。”裴晚云扑在裴夫人怀里打断她的唠叨。

    裴夫人的话很有道理，可裴晚云不是真的十几岁，她有自己完整的世界观和坚定的意志。裴晚云需要的是人才是为她带来不懂的知识，只要把道理讲清楚了，她难道会不照错吗？而不是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动辄搬出长辈压她。

    裴夫人也不知女儿是真听进去了，还是敷衍她，心中叹息一声，只能只让人留意着，时时关注。

    这厢，阿容回到房间，从容家跟来的贴身丫头玉兰也有此担忧：“小娘子，这般行为可会得罪裴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