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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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玑宫门外的柱子旁,蹑手蹑脚地探出两个头来,直勾勾地打量着殿内的天帝。

    “你说,他是不是在笑?”

    棠樾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看起来甚是惬意。我留意了,他今天早上喝了一碗粥,吃了三盘菜,还看了一本书册。走路的时候哼了一段《花好月圆》。”

    月下仙人砸吧了两下嘴,眯起眼睛摇头晃脑道:“唉,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也能看到龙娃出嫁。”

    棠樾动了动耳朵,“不是娶亲么?您为什么要说出嫁?”

    “就他这样,冷得像块冰,周身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字,谁敢嫁过来?老夫真是恨不得立马把他打包嫁出去。”

    “哎哎,借过借过!”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踩着老夫的狐狸尾巴了!”

    还没待月下仙人定睛看清楚,就见一片绿油油的影子飘了过去。

    那绿影大摇大摆地进了璇玑宫大殿,根本不管天帝是否应允,只一副自我陶醉、自在怡情的模样,挥了挥衣袖,“哎呀,还是你这里好,清清静静又铜墙铁壁,谁都混不进来。”

    润玉继续执笔写着,头也不抬地道:“铜墙铁壁不还是钻进了一条蛇?看来璇玑宫的守卫该换了。你来作什么?”

    彦佑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自然是想你了。许久不见,好歹我也算是你义弟。你这天帝是越做越金贵了,看一眼都不成了么?”

    润玉搁下笔,一个冷眼犀利地瞟了过去,轻描淡写地问道:“说吧,又惹了什么祸?”

    彦佑尴尬地讪笑两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最近被一只虎精缠上了,她现在在六界放话,势必要捉拿我回白虎山。”

    “是哪个白虎精?你告诉本座,本座亲自去犒劳犒劳她,她也算是牺牲自己为六界女子除害了。”

    “喂,用得着这么损我吗?你是不知道啊,她可真是来势汹汹,这才什么阶段?万一我要是真被她捉回洞里,清白可就真的不保了!”

    “你有清白么?”

    “哎,话不能这么说。我虽看着风流,实则专情的很。大家好歹认识一场,怎么样,你就收留我几日,借你的璇玑宫躲几天?”彦佑讨好地眨了眨桃花眼。

    润玉没有理会他,继续批阅折子,“不行。”

    “求你了。”彦佑卖了个苦笑,对着润玉双手合十作揖再三。

    “不是本座不收留你,你待在天界暂避几日可以,去跟棠樾或者叔父住去,本座这里没你待的地方。”

    “你这璇玑宫扩建过后这么大,空荡荡地就住你一个,不嫌瘆得慌?你就是不想给我住,小气!”

    润玉看了他看,静默了须臾,悠悠说道:“本座这里还有女眷,着实不便收留你。”

    “女眷?”彦佑大惊失色,旋即反应过来,嬉笑道:“哦,不用说了,我懂的。哎呀,真看不出来,过了这千年,你终于开窍了。我就说嘛,做人也好,神仙也罢,都要向前看。总抱着过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哎,是谁啊?漂亮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润玉冷冷地看向彦佑,彦佑忙摆手,“不问了不问了,您藏您的美人蕉,我什么都不知道。多谢收留,多谢收留!”说着便大步流星逃似的往外走了。

    还没出门迎面,正撞上一个人,见了他,十分惊喜道:“彦佑哥哥!你怎么来了?”鎏金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正在柱子旁揉尾巴的月下仙人,“还有棠樾、狐狸仙,你们怎么都不进去?”

    “鎏金?”彦佑疑惑,旋即习惯性地拍了拍她的头,“我还没问你呢。是不是背着你父王、姐姐偷跑出来的?你可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天界是你钓凯子的地方吗?”

    鎏金被拍痛了头,忙抱头揉了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由看向润玉的方向。他果然被彦佑这句话触动了,眉头紧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我……我哪有?你少诬赖好人!胡言乱语地造好人的谣,神灭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你这个丫头,才几日不见,就对我如此疏远冷酷。真是伤了哥哥我的心哪!”彦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转念又想,“不对啊,方才润玉说璇玑宫里有女眷住,难不成那个人就是你?”

    “是……是我啊,怎么了?不行么?”鎏金怯生生地朝旁边挪了两步,自觉地和彦佑保持了一定距离。

    彦佑是个老油子,一看鎏金这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哪里会不明白?“你……和他?和润玉?”

    旋即痛心疾首地惊呼道:“阿金啊!你我不过数百年未见,你这么快就始乱终弃了?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嫁给我吗?”

    彦佑这一番话,果真是语惊四座,连那高座上的天帝,执笔的手都顿了顿。

    月下仙人瞪大了眼,啧啧叹道:“真是一出适合编话本子的好戏啊!想不到小鎏金你年岁不大,竟如此风流,一下子便将这六界排名前三的两大美男都收入囊中。真是羡煞死个人了!”

    “哪有这回事?我何时暗恋过你?”鎏金与彦佑针锋相对起来。

    彦佑也不甘示弱,“怎么没有?要不要我给你拉个污点证人出来?棠樾!你姑姑当初是不是哭着喊着要嫁给我?”

    棠樾一脸懵懂天真,摇了摇头,“在叫我吗?我叫棠樾?我从哪里来?这是哪儿?”

    “你……”彦佑气急败坏,指了指棠樾,“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功夫,可真是比你娘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棠樾一脸小委屈,抽抽搭搭道:“彦佑舅舅,好好说话,你怎么骂人呢?”

    鎏金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彦佑的肩膀,“彦佑,彼时年少,无知懵懂,那时候的话就不要当真了。如若我鎏金有什么玩笑话伤了你,这辈子恐怕也还不了了。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妹,我定用一辈子的泪还你。”

    彦佑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知这丫头从哪儿看来的戏文词,竟照搬过来糊弄他!自己几时被女子这么不给面子过?“你多大?”

    “三千岁。”

    “你知道润玉多大?”

    不等鎏金张口,润玉便主动答道:“不多不少,两万岁。”

    彦佑拍了拍鎏金的脑门,“三千岁、两万岁,你丫吃元宵吃多了撑着了吧?你还小时,他都已经跟着你姐姐她们一道在魔界打穷奇了。阿金,他可不是你什么润玉哥哥,唤他一声润玉叔叔还差不多。”

    “刷!”数枝笔一瞬间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彦佑飞来。说时迟那时快,彦佑一个施法,将那几枝笔阻挡在半空中。右手还没顾过来,左边便又飞来了一只九龙玉液杯。

    润玉的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乌云;彦佑的周身忽然间多了几道闪电。

    彦佑用密语与润玉传着话:不过说了你一句老牛吃嫩草,你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润玉也不动声色地用密语回着:觊觎天后、罪无可赦;对天帝出言不逊,罪加一等。之前本座替你挡了三万道雷刑,你可是也想尝尝滋味?

    彦佑无奈地动了动眉毛:天后?喂,大哥,不是吧?你还真打算娶鎏金啊!你岁数大了,想成个家娶个亲,小弟弟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你也不能找个这么小的吧?她可是比鎏金的女儿卿天也大不了几岁。你也下得去手?

    润玉冷冷地看着彦佑:多事!

    彦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地笑容:好歹我也算是鎏金的初恋情人,我不替她做好调查,怎好放心地将她交出去?

    润玉的眉头蹙紧了些,一个推掌,那一把子毛笔又朝彦佑的脸靠近了些。

    彦佑:我去!还真是说不得。怎么着?吃醋了?看来你还真对鎏金有几分意思。可……之前是谁说自己大梦三生,太上忘情的?连邝露都打发走了。鎏金才认得你几日?你这该不会是又有什么政治阴谋吧?这可还是个孩子。

    润玉反手一推,不再跟他客气,彦佑用眼疾手快惊呼一声,便赶忙用袖子挡脸,笔全部打在袖子上,周身响起了一声霹雳。“打人啦!打人啦!天帝打人啦!有人管没人管,还有没有天理了?”

    润玉右手一收,那九龙玉液杯便从新回到手里,连滴茶都没有溅出来。他颇为得意地握住,抿了一口。

    月下仙人忙过来拉仗,“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说着,便在彦佑的脑袋上重重打了一下,“我家龙娃两万年才娶上媳妇,容易么?你就别来捣乱了。走,跟我去姻缘府,你这几日就待在老夫那儿。这璇玑宫就留给他们年轻人吧。你要是舍不得鎏金,老夫再给你牵几条红线便是。”

    “哎。”彦佑就这么被月老拖出了七政殿。

    鎏金望着彦佑被拖出去边子哇乱叫的背影,忍不住低头笑笑。

    “我倒不知,原你以前的眼光如此拙,竟会被彦佑那厮狂徒迷住眼。”

    鎏金嫣然一笑,“那时候还小嘛,生在魔界那种蛮荒之地又没有什么见识。难得见到个像模像样的喽。谁会想到原来在这高高在上的天界,竟还会有如此绝色的存在。”

    润玉似笑非笑,旋即绷住脸,冷着眼瞪她,“油嘴滑舌,愈发不像话。你一日未出嫁,我便还是你师父。明日起,继续习琴棋书画,除此之外,你还要苦练灵力修为,免得被六界耻笑天后一无所成,连个果子都变不出来。”

    鎏金气得直跺脚,“我是朵彼岸花,我上哪里去变果子?”

    润玉丝毫不理会,继续展开手中的书简,慢悠悠地道:“那便把孟婆汤煮好。孟婆汤让人忘前尘,冥界的亡灵已经许久没有喝过孟婆汤,只能吃忘忧草以忘怀。上回你那一碗孟婆汤,直接让本座睡了过去,本座醒来整整三日浑浑噩噩,记不清上一刻所做之事,实乃致人痴傻之神药。若是将来放你归冥界,只怕世上又多了一个祸害。”

    “润玉!”

    润玉一愣,却见鎏金深吸了一口气,径直冲到他跟前,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你是觉得你是天界之帝,就该高高在上?我比你小,我又是个灵力低微的魔,还那么喜欢你,就该对你言听计从吗?”她渐渐靠近,用手指也轻轻点了点润玉的额头,一字一句小声地威胁道:“你、做、梦!我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小魔头!”

    说着便用力一拉,拽着润玉离开了座位。

    “你要作甚?”

    “哎呀,莫怕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跟我走嘛!”

    润玉跟着鎏金轻快的步子出了璇玑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云海深处。在日光的照耀下,云团呈现出五彩斑斓的色彩。

    “这就是你带本座来的地方?”

    “是啊!我来天界这么久,觉得这是天界最美丽的地方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云彩,就像棉花一样!又像人间的雪,五彩的雪。你见过雪吗?”

    润玉轻笑道:“自是见过。风霜雨雪,四时之令,有何大惊小怪?”

    鎏金在云海中欢跳着,像一只活泼的小鹿,“你们天界的神仙生而在天上,可见朝阳、可见晚霞,我们魔却只能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风景,也从未住过这么美丽的宫殿,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可以住在这么美丽的地方,还会一出生老天就给我准备好了一个这么美的夫君!我觉得我好幸福!你呢?”她渐渐跑远,停下了脚步,对着润玉喊道。

    她挥了挥手,“大哥哥,看,我用灵力化云捏一个魇兽。像不像?还有这个,像不像你?”

    润玉的心底像被什么触动,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笑着:我幸福吗?我该感到幸福吗?娘亲,鲤儿如今终于坐到了天帝之位,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我用深爱的女子换来了如今的帝位,想起来又有什么可叹可怨。娘亲,是我错了吗?在万万年的生命中,我每一日都可以看得到朝霞晨露、在我治理下的海晏河清、接受众仙朝拜、也有那么多的爱慕我者,和这些相比,在沥泽的那几百年短暂得如同白驹过隙。娘亲,我可以幸福吗?

    “哈哈哈!师父!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琴棋书画?”奔跑过来的鎏金脸上流露出一丝小得意,“我可是汤城唯一的公主,我自小丑陋,爹爹为了防止我嫁不出去,从小便给我请最好的妖娘师父,教我弹琴、丹青,为的就是以后除了相貌,我还有其他能说亲的资质。我的魔音琴,可是整个魔界除了琴魔音徽弹的最好的一个。至于我的棋嘛,改日陛下跟我对弈一盘便知晓喽。”

    “你……”润玉忍不住轻呼一声,“你竟然和你父王合起来欺骗本座。”

    鎏金勾了勾小手指头,狡黠地道:“愿者上钩啊!陛下还是被我的甜言蜜语勾住了不是?陛下?陛下!”

    润玉看着眼前的小女子,有些发怔,忽然回过神来,不由后退几步,轻咳一声,背过身去转身离开:我是喜欢她吗?还是为了生出战神而与她灵修?若是为了六界的责任,我不该用一个女孩子的幸福来做交换,应该给她一生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