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头的水（十三）

    12月23日, 凌晨三点。

    运城中区警署总部。

    半天前。

    玄潇潇等人从苏俏住所出来。

    一出门，周少宾看向玄潇潇：“你刚刚看到些什么了？”

    玄潇潇：“五个小时前, 苏俏一直躺在床上用手机上网，之后她打了一个租车电话, 预定了一辆大众汽车, 双方约定的取车时间大概就在我们到苏俏家的那段时间前后。车行就是村头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店面, 距离苏俏家不过三十分钟的距离。所以，苏俏见母亲的说辞是骗我们的, 实际上, 那个时候正是她出门去取车的时间段。”取车时间早一点晚一点, 只要在与车行约定的时间左右都行，人际交往中遇到大事，明哲保身的原则让洁美员工没能通风报信——苏俏没有提前知悉警方的到来, 她见到他们时脸上的惊讶是真的。

    苏俏有所隐瞒，就代表案子还有更多线索，周少宾听完了玄潇潇的话：“那你有看到她租车要去哪里？或者她什么时候出发的画面吗？”

    “凌晨一点半, 地点很奇怪，是中部警局。”在玄潇潇看到的画面里：，苏俏挂断了车行电话以后, 并没有极速出门，反而是坐在床上, 看着自己那部手机出了好久的神。

    她真正出门前的那一刻, 又翻了手机两次, 一次是看了半个钟头手机导航, 导航上写着最近常用目的地是运城中部警察署总部。一次是看了闹钟定时——闹钟定时为凌晨一点半，响铃设置是音乐，频率是每天。

    因为知道——已经对苏俏进行问询以后，对方会有所警戒，所以在知悉了重要线索后，周少宾也当机立断，没有再去车行抑或是访问周边人士。有玄潇潇，事情变得更好处理了些。

    此时是凌晨两点五十。

    街面上只有间或几辆夜车在孤零零行驶。

    周少宾和龙虾等人都在车里，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在警署入口前三百米的街道上，有两辆车都在慢慢开着，前面那辆黑色大众车是苏俏，后面的suv是周少宾他们。

    就在两点四十的时候，苏俏从水禾村到达了附近，周少宾他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却突然发现苏俏的轨迹并不是直奔警署建筑物而来的——在大概三百米的地方，她绕了过去，似乎是在往警署的哪个方位开。

    看来，在某个时间点来这里做什么事，非常重要，所以尽管被问询了，在没发现什么大端倪的情况下，她还是来了。

    可是她要做什么呢？

    玄潇潇在副驾驶上，连手里的咖啡都忘记喝，双眼盯着前方那个车子。

    那车子其实很好判断——在夜里的车中，不乏有经过警署的，但苏俏的车一开始是笔直地朝着警署的方向来的。

    现在，为了能不被发现，其实周少宾有意等苏俏开了两分钟左右才追了上去。

    他显得像个开夜车的人，步调并没有任何差错。

    渐渐地，三点到了。

    苏俏下了车。

    周少宾他们隔了一段距离，将车也停下。

    玄潇潇依然目视前方。

    这里是警署旁边的小巷，由于刚刚视角的关系，会显得苏俏是笔直地奔着警署建筑物而来的，其实，她是奔着警署建筑物平行方位的小巷子的。

    巷子不大，平时够行人穿行，如果车子来的话，大概只够一辆车进出，两辆的话要一个接着一个排队倒车。

    苏俏为什么不选择步行，反而用车呢？玄潇潇觉得有些奇怪。

    诶？

    前面的苏俏好像搬了什么东西从扯上下来。

    玄潇潇放下咖啡罐子，拿起车上的望远镜。

    镜头里：苏俏拿下来的是一个已经弄好的烧纸锅和一些纸币。

    她左右看了两眼，看到了巷子口的那辆suv的身影，本来有点担心，看到那车子走了，就松了口气。

    是夜里开车的人啊，苏俏这么想。

    四野无人，她立在那口锅的前面，盯着手机上的秒表看，三点零二分之五十八秒。

    差不多了。苏俏的心中产生这个认知，随后，用打火机把一卷纸点燃，跪了下去，磕头碎碎念。

    周少宾身手好，悄悄进去。

    月色当空，苏俏的声音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剂量那么重，对不起，你死了千万不要来找我。

    水禾村的论坛上流传着这样的话：孤魂野鬼的香火要在十五天里，每天凌晨三点零三分，到坟头跪着拜。

    一十五日，怨念全消。

    玄潇潇在车上拿着手机——她就说她怎么觉得这个时间点好像在哪见过，新的八卦算命论坛里，第50页，有个前两天新人潜水发的帖子。

    如果想赎罪的话，老办法是是不是一十五，三点零三分祭拜啊。

    楼主你害死什么人啦？

    猫，我养死了我家的一只猫。

    玄潇潇下了车，走到苏俏身边，喊了声苏俏。

    苏俏惊叫一声，条件反射：“不是我杀的！”

    “请你解释一下。”1717调查室，桌上有着一部手机。

    手机上是通过技术恢复的：此前被苏俏删除的登录记录和发帖记录。

    周少宾把证物袋子里的手机转给苏俏看：“请你解释一下，我们查到的你的资料里你对猫过敏，你家也没有养过猫，你一十五日除去怨念，三点零三分对着警署祭拜，到底是在祭拜谁。”

    苏俏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没有说话。

    “那好。”看她打算是死咬着不说，周少宾换一种方式：“那我替你说。”

    “张眠被他杀，她的尸体此前一直在法医部，由于手续的关系，即使之前于玲已经被收押，但是张眠的尸体还没有从警署离开。密室杀人案件重新彻查后，张眠的尸体更是在法医部。你对着警署祭拜的不是别人，就是被你害死的张眠是吧？”

    “你在于玲手底下办事，因为有时工作疏漏，被于玲骂得很惨，于是你怀恨在心，借着这次团建的机会，你知道张眠和于玲在竞争金牌设计师的职位，你挑拨他们，让张眠去找于玲。然后你再想了办法，在他们的水里放下能够致人于死地的安眠药。为了不被人发觉，你一早做了计划，谎称生病没有参加团建。实则，你计划杀了张眠和于玲两个人，再伪装成于玲嫉妒心强，江郎才尽，想要和张眠同归于尽。”

    “是不是！”

    “我没有，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苏俏双手捶打在自己的腿上，“是张眠，不关我的事，是张眠，张眠在团建前跑来问我于姐有什么生活习惯。”

    ”张眠说她想要偷于姐的设计报告，以便在竞争中胜过于姐，所以她需要知道于姐的饮水习惯，细节到于姐习惯把水杯水具放在哪里。”

    “你都告诉她了？”周少宾看着苏俏。

    苏俏的指甲扣进肉里：“我告诉了。我知道张眠和于姐不对盘，我也知道他们最近在竞争金牌设计师和下一季度的设计主权，说实话，于姐总是仗着自己的一点本事对我们的差错毫不容忍，一旦谁出错或者方案不对，都会被骂的狗血淋头，我一直也想走，但是没有什么门路。我没想过张眠会找到我，还这么大胆。可是张眠说如果我告诉她的话，她会推荐我当设计师，会把我归到她那边。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最近新得到了一个特效安眠药，所以问我要走了安眠药，打算见于姐的时候想办法放到水里。”

    “我有很严重的失眠症，市场上的安眠药都试过了，直到有一天，有一个道士找上了我，她把我的一切都算的很清楚，还给了我特效安眠药，我先给流浪狗吃了点，没有问题，我自己就试着吃了一点，效果非常好。张眠不知道是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为求保险，问我拿走了这个药。我给了她半片，她把我盒子里的都抢走了。盒子里总共只有两片。”

    “我没有想到，张眠会把两片都放进去，她可能以为至多就是会让人睡得沉一点而已，谁知道，原来两片就足以要了两个人的命。”

    “真的不是我杀的。”苏俏的眼里都是泪水：我只是提供了线索，提供了药而已。张眠死了以后，我天天都做噩梦，他们都说冤魂索命，我有点心虚，因为药是我给的，我怕她找我。”

    “张眠自己弄错了药量，你怕什么？”周少宾好像真的是在宽慰她。

    随后话锋一转：“你心虚的不是张眠找你，你心虚的是，你明知有可能会出事，却还是提供了信息。你自己平时只吃一点点吧，抢走了两粒，你会不知道，会有万一？”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觉得，反正你就提供了药而已，再大的错都是张眠的。你现在祭拜张眠，只是一直做噩梦而已，你需要找一个方式排解噩梦，你想要尽快回到正常生活，当你的设计师。”

    不是没有想过会有灾祸，只是那些不是我亲手去做的，再怎么糟糕，我都可以说不是我弄的。我只不过是旁观了一下，提供了一下线索。那个人从没有被我杀死过。

    “苏俏，你一直说不是你杀的，是因为下药的人是张眠，是张眠因为嫉妒，因为错误，自己害死了自己。你一直在菏泽山庄之外，里面的事你从未参与。可你握着的，是一把无形的刀。”

    密室杀人，是歹毒的人带着药进去，却不小心喝下了致命的水。

    是有人能预料事态的发展，却说自己从未想过。

    如果那个安眠药并没有那么大威力的话，或许金牌设计师的竞争上，人们只会见到败北的于玲，一切的秘密都不会浮出水面。

    周一，工作日。

    玄潇潇起得很早，和周少宾他们一起去见于玲。

    于玲的案子已经交给律师，苏俏的事也会相应的进入法律程序。

    他们一起出门的时候，龙虾是带着一个垃圾袋出来的。

    玄潇潇以为是普通垃圾。

    结果范佳笑着戳破：“我们都有失眠症，但是昨天抽屉里的安眠药全被龙虾搜刮出来了，喏，他说再也不要吃这个东西了。”

    玄潇潇看着那个垃圾袋坠入垃圾桶力里，想着自己也要去处理掉自己的安眠药。

    于玲得到机会去公司拿个东西，玄潇潇上去的时候看到一堆同事嘘寒问暖。

    “我们听主管说，你也是受害者，你这阵子真实太不容易了。”

    “是啊是啊，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果然你的案子重新翻出来还是有道理的。”

    “要不然下次回来跨跨火盆吧，可以去霉气。”

    “艾草，我知道艾草也是好东西。”

    一些画面从玄潇潇的脑海里闪过，周少宾有事走远了点，体感对接消失。她突然看见——五个小时前，这里十三个团建人员聚集在茶水间。

    “那天，案发我们撞开门的时候，于设计师抬眼，第一句话说的是人不是我杀的吧。”

    “我也听到了。”

    “什么？你们都听到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

    “那怎么不说啊。”

    “证据确凿，我们直接报警保护现场，现场最后查出来只有张设计师和于设计师两个人的指纹，那话我以为是狡辩。我说听到了，万一没人附和，不是自讨苦吃么？”

    “谁会想到是张眠作死，证据确凿，我也是这么想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少宾回来：“玄小姐，经理那边我……哦，我忘了，我给你开起来。”画面消失了。

    原来，为了明哲保身，人们可以视而不见，知而不说。玄潇潇挤进人群，拉住于玲的手，笑着说：“于设计师，去晦气我最在行了，我们先回警署，事情全部结束，我给你全套服务行不？”

    于玲笑了笑，和大家挥挥手。

    人到了车上，于玲说：“那是个道士。带着黑白旗帜，她说，要见她的话，可以去中部郊区887号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