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头的水（六）

    这么多快递, 先拆哪一个好呢？

    期待已久的时刻真的来临, 玄潇潇坐在毛绒地毯上, 却有点手足无措。

    她摸了摸刚刚被范佳坐过的地毯。

    又看看自己的手。

    嗯, 和刚才做饭时一样, 真的一点也看不到别人的画面呢。

    那边的周少宾和龙虾等人还在真香式吃咖喱饭,

    这边玄潇潇一个人坐拥后宫包裹n多。

    她是盘腿坐的, 两个脚边各有大小不一的两个快递盒。

    搓搓手。

    她将身体往前一探, 眼落在正对面的一个中等盒子上，拿起。

    头转了转, 找到刚刚拿好的剪刀。

    将剪刀打开，拿住一边的刀刃，用刀刃的尖脚, 欻一下从胶带上划过去，一下到底。

    盒子在这一瞬, 两页纸壳咔一下，震了震，分开，放出一道窄窄的缝隙。

    大拇指插入那道缝隙, 咔擦, 往外蛮横一扯。

    盒子开了。

    哇呜。

    一口气完成, 有点爽。

    玄潇潇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此刻没什么心情去考究是什么——放到旁边的桌上。

    继续。

    那个小盒子比较近。

    拿过来。

    欻——

    划到底。

    不记得是什么东西了。

    但是被塑料纸包裹得严严实实。

    玄潇潇被激发起了斗志，用剪刀的刀刃, 沿着塑料纸的边缘轻轻划, 等塑料纸往外翻了一点后,

    徒手拨开。

    里面还有一层。

    不好划。

    想了想，玄潇潇把东西拿起来，放到嘴边，咬。

    边缘被咬翻出来。

    玄潇潇满头大汗，但是心满意足。

    用剪刀挑开那个边缘。

    很好。

    这个包裹也打开了。

    接下来开大包裹怎么样？

    想到这里，玄潇潇立刻行动。

    她在打足了空调的房里跑到最大的包裹那里。

    手上拿着红色的剪刀。

    歘歘那么两下，划开正面胶带。

    侧面也给划开。

    往里一看，是买给他们的一整箱零食。

    看起来挺好吃的。

    旁边就是一个竖着的包裹。

    玄潇潇将东西拿住，一剪刀划开顶层。

    伸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又是一层塑料防震纸，平放好，用剪刀轻轻划过。

    是个展物架的架棍。

    将东西放到地上，玄潇潇抹了把额头。

    有一层微烫的湿润，脸也烫得很。

    可是心里依然激动极了。

    颜料、笔记本、防护服、便宜的外套、漂亮的毛衣、好几罐一次性皮筋，

    一下，

    一下，

    她身后的毯子上被一点点填满。

    玄潇潇拆完最后一个快递，累得往地上一躺。

    可是嘴角还是带着笑，微微上提着。

    心里想，真的好开心。

    可是地上有些膈，于是她转过了脸来，捞起手边的一个颜料笔筒。

    盖在自己的脸上。

    嘻嘻。

    好开心啊。

    周少宾吃完了饭，顺便把碗筷全洗干净了。

    玄潇潇发觉有一道阴影盖了下来。

    她把东西挪开，

    室灯打在地上，照出淡淡温馨的光，

    笔筒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随着光，摇摇晃晃。

    她唇上还带着笑，沉静的眼对上了他的。

    她问：“你们都吃完了吗？”

    “吃完了。”

    “夸张吗？”她眨了眨眼睛，问的是自己刚才的举动。

    他说：“玄小姐你高兴吗？”

    唇又上挑几分：“高兴。”是她的声音。

    她站起来，

    他垂着的头跟着抬起，人向后退了一步。

    灯光落在地上，打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她把手里的笔筒放到身侧：“谢谢你周警官。”

    “不用谢。谢礼已经提前收了。”

    “什么？”

    “咖喱饭。”

    她的表情从疑惑变成含笑的明了：“哈哈，那个啊，真的好吃吗？”

    “嗯。”

    她看着他。

    他：“非常好吃，玄小姐厨艺了得。”

    “那要下次要再做点给你们送去吗？”

    “不用。”

    “啊？”

    “下次还来。玄小姐的快递应该没有收完，下次我还来收谢礼。”

    “嗯。好。”

    “龙虾他们呢？”她拆得太忘乎所以，这时才发现整个房间里早已没有了范佳和龙虾他们的身影。

    周少宾说：“我让他们先回去了。”他指了指这地上满满当当的东西：“范佳看你拆得高兴也就没来打扰你。”她开心喜悦的表情其实很能感染人，所以范佳和龙虾都跟着觉得今晚非常高兴。

    周少宾继续说：“反正他们来这里，也是帮你完成愿望的。现在你愿望实现了，他们也很心满意足。只是肯定是不能在这里久呆的。我在这里的时候，你看不到他们的画面，但我人一走，他们留下气息倒也算了——统共两个人你倍速一下就没了，但这里那么多的快递，每一样加起来，你收拾残局的时候，恐怕要吃不消。”

    “虽然我不是自愿留下来的，但是范佳说得对，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只有我把你这处帮忙打扫干净，你这里才真正不会有什么气息，你接下来一整晚也才能睡个好觉。”

    她过去没有过朋友，或者说最年幼的时候曾经有过玩伴，但最后人家都因为大人们说她是丧葬所的女儿，整日包裹自己，身上想必不干净。于是那些玩伴最后也无缘成为朋友。

    因为没有过，所以很多朋友带来的便利，也都只看过人家的。

    看着。

    就只是看着人家拥有过——电视剧里、小说里、还有那些……画面。

    理智想让她拒绝——别麻烦人家。

    感性却将那些话吞了回去。

    周少宾已经捡起了刚刚的展品架子，半跪在地上，就地组装了起来：“你这有工具箱吗？”

    她的眼还落在他身上，忽得被唤回神：“哦，有。”

    “去拿给我一下吧，你这个要把螺丝拧进去。——哎，你这个东西以前是怎么装的？你一个人？”

    她熟门熟路将东西取了过来：“给。”给完了，自己上手拿起一个工具，跪坐在地上组装左边的那个：“噢，你说这个啊。”她的动作甚至比周少宾的还要麻利，三两下弄好：“以前我就是先喷消毒剂，不行就看几个故事画面，之后自己组装，这东西不难的，其实我一个人十五分钟就能搞定。”

    “然后再搬到工作间去？”他刚刚看了这边的格局，玄潇潇有一个专门的工作间。

    “嗯。”玄潇潇站起来，把自己那边往周少宾那边拼接：“有推车，我会用推车把它送过去。”

    范佳那样的，前两天天冷水管坏了，还使唤龙虾休整，玄潇潇是他们眼里的软妹外表，却被历练成了这样。

    “有你不会的吗——诶！”他把中间的置物架子放上去。

    “emmm，打虫子。也不是不会，但是动物世界五个小时前的画面都有点奇葩，尤其是小强的。”

    “1209还有小强？”

    不不不，她打算上前搬架子，周少宾将她手拍开，喷了消毒液又用干净的酒精抹布擦了遍。他自己把东西往工作间抬。

    抬东西的时候，只听到她的声音：“1209没有小强，我小时候在家那边遇到过。诶，你慢一点，那边毯子有个卷，小心摔着，对，先迈过去。”

    “好了！”周少宾把展品架放好，宣布自己完工。

    他立在原地，顺便看了下这处的装修——

    屋子不大，朝阳的地方有一个白色工作台，上面摆着各种各样制作玩偶的工具，还有做了一半的配饰。左右两边都是高高的架子，架子前有一个小梯子。

    几乎是每一个架子上都摆着形态各异的人偶，

    有中世纪风格的，有素雅风的，还有一些宫廷风。琳琅满目。

    “这些都是你做的？”他单手指着这些架子上的人偶。

    玄潇潇的目光也随着他的手势落了过去，她的心里有一种满足感：“是我这五年来做的所有作品，以前做的，都在老家。不过也不是每个都是商用的，有些是白月光，有些是不适合商用，可是每一个。”

    转眸，玄潇潇笑了笑，对周少宾说：“都是我的宝贝。”

    她今晚太过高兴，于是话也多了许多，想想觉得自己再这样啰嗦，想必会耽误周少宾休息——这人对时间本就是锱铢必较，这次也是范佳逼迫得下来帮忙的，自己自然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能拉着人家交浅言深。

    于是玄潇潇整顿了下表情，对周少宾歪了下头：“我们出去吧，赶紧收拾完，你就能早点回家，周警官。”

    她往门外走时说：“我一生除了异能，都挺平凡的。”

    “但是过去那段日子，我会记很久的。不止是因为死里逃生，而是因为那一段日子里，你们打破了我对人性的认知——”

    高台上秦为娟跳楼，这人一诺千金。

    救人后范佳心念感恩，总以女性视角对她多加关照——这一路所给，比感恩周少宾的要多了数倍：她站在了她的视角，感受到了她的别无所有和需要关爱的经历。

    还有龙虾，你是敌人时，假扮外卖员也要探求你底细。你是朋友了，十乘十的热情。

    没有交过朋友就是没有交过朋友，这一点事就值得感恩。

    周少宾在门前站立。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最后他说：“你这种话要对范佳和龙虾讲，那两个都是感性动物，我听完了不会有任何感动，周少宾只会掐着时间算，在你这里耗费了这么多时间，回去睡得晚了，影响第二天办案，难以弥补。”

    也对哦。

    玄潇潇看着周少宾。

    她正准备说对不起。

    周少宾长腿一迈，“但是我今天吃人家嘴短。”

    嗯？

    “勉强配合着感动一回。你今晚是不是太高兴了，所以才说了这么多？”

    “好像是这样。”

    “脸也比以前红。”

    “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发热。”

    “忙完了记得谢我。”

    他说了最后一句：

    “以后你去国外了，给你寄凶犯照片时，记得给我们信息。就像这次一样。”

    啊，

    就说呢，怎么会范佳一请求，他这种珍惜时间的一号选手就留下来陪她打扫卫生呢。像他这样忙碌的人，肯答应陪她拆完快递已经是友情的光辉了。

    原来，是等着这一句呢。

    玄潇潇心里一点点的负罪感消弭了：“好啊，都是朋友，以后的算是友情服务。但是不能多，多了我会看吐的。”她的表情丰富，被今晚的情绪影响，这一刻也显得没什么防备。

    周少宾继续收拾战场，玄潇潇也渐渐放下了拘谨：有些活，男生做起来更稳当的，自己也索□□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