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处位置倒是雅致, 面临桃花树下而坐, 远处是白雪皑皑, 几处红梅如娇俏的美人脸色羞涩的一抹腮红。

    突然，后颈处传来了温柔的触感，沈从风被惊得回头, 发现后面站着一群蒙面小杂兵，他们在守卫着这个园子，除此之外, 再无他人。

    沈从风轻哼一声，手掌微微翻动，一股无人能察觉的灵力波动涌出，顿时桃花树上猛地一颤，就有个人影从高处掉落在地！

    随着不断掉落的白雪，又是他最喜的青衣。沈从风看到面前的人即使摔到仍不失风度, 拂去衣袖上的雪, 悠然地站了起来。

    长长的墨发混着白雪，带着面具，徒留双清冽的眼睛暴露在外, 长长的墨发混着白雪，给人一种深邃神秘之感。

    沈从风不用看他的脸，都猜到了他是谁。

    “师父, 你真是过分啊。”苏墨涵轻笑, 伸手拂去头发的雪, “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你来此处做什么？不怕你师弟找你麻烦？”他四处看了看。他来的时间过早, 此时白莫寒与白子恒还未到场，宴会上都稀稀拉拉一些人，他都不认识。

    如果被白莫寒看到他和苏墨涵在交谈，醋坛子一打翻，估计回去就要翻天了。

    “看守啊。”苏墨涵耸了耸肩，指了指脸上的面具，“人家也是有正经工作的好不好？”

    沈从风竖起三条黑线，从魔教的白子恒心腹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看守，这家伙竟然还有点小骄傲。

    “更何况，沈老祖的筝曲千年难得一闻，我特地来听听。”苏墨涵笑眯眯道，隔着面具沈从风都能感觉到浓浓的调侃。

    “切，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某只呆萌哼道，自己养的徒弟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管，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一下他这个被拉来当苦力的。

    “不过师父要小心了。”苏墨涵轻松的语气一变，难得认真起来，“白莫寒与你交手两次，听过你弹的乐曲，你可千万别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啊。”

    这倒是个问题。沈从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唉。”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沈从风便觉得脸颊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微扫过，猝不及防。

    苏墨涵摩挲着他的侧脸，动作轻柔，就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但是语气却恶劣得很。

    “你这蠢货，无论叮嘱你多少次，你还是会出状况。”

    看着对方被面具遮盖也遮不住的嫌弃表情，沈从风有种冲动，他真想把这家伙埋到土里！

    柳嫣此时看见了他在与个蒙面男子交谈，便走过来，语气不好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沈从风眨眨眼，苏墨涵立刻低下了头，做出一副谦卑的模样，低声道，“无事，就是这位大人觉得闷，便找小的说说话。”

    柳嫣皱眉，扫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沈从风，轻哼一声，“姓沈的，护法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我劝你莫做多余的事。”

    沈从风干巴巴地一笑，表示自己知错了。

    神识却在悄无声息地与苏墨涵交流着，“你能和我说说，这柳嫣是怎么成为来到白莫寒的麾下的吗？”

    苏墨涵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这家伙表面乖顺得很，其实根本没把柳嫣的警告放在心里去。

    “白莫寒替柳嫣报了仇。”苏墨涵淡淡答道，两个人神识交流转瞬即逝，柳嫣根本没有丝毫察觉。

    接着，他语速很快地叙述了来龙去脉。

    …… ……

    白莫寒掉入深渊后，四肢俱断，赫然是个废人，而柳嫣在黑色手环里被他下的毒弄得硬生生昏迷了半年才醒来。

    她与少年达成交易，将其半废的身躯修复，并带着毫无修为的他离开了这无尽了深渊，一路历险，才有了后来得到“血魔”传承的事情。

    所以在白莫寒成了血月教第一护法后，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魔教之人无人敢轻视她。

    苏墨涵本想找她要回“玉面圣手”的秘籍，一次普通的跟踪后，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沿着长长的墓道，在阴暗的空间里，他借着从头顶上刺进土壤的微弱日光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一个女子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长长的银色头发柔顺地散落，眼睛闭上，但是沈从风可以想象里面是一双漂亮如猫眼石的蓝眼睛，熠熠生辉，她的肤若凝脂，气质幽若空兰。

    是白攸。

    旁边一名男子在守候着她，一开始他还没认出这就是李傅川，因为这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就像路边乞讨的乞丐，从膝盖之下的腿都被缺失了，趴在水晶棺旁定定地望着棺中的女子。

    他的神情痴迷而空洞，定定地望着女子的容颜，连柳嫣走近他身边都没有感觉到。

    苏墨涵也没想到会再见到李傅川。

    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成了现在这幅模样，真叫人感慨世事无常。

    “真是没想到，我割断了你的舌头，打断了你的腿，抹去了你的记忆，把你变成一个废人。”柳嫣神情半哀半怨地叹气道，“你还是能找到这来。”

    这里是洛水城皇宫的地下，是李傅川七年前特意为白攸修建的坟墓。

    也正是七年前，柳嫣带着受伤的白莫寒来到洛水城，在寻求了秦沐的帮助后，白莫寒的断骨被治好了。

    在与秦沐一次无意聊天中，柳嫣得知，白凤桐琴的曲谱顺弹可救人，活死人肉白骨，逆弹则可以断骨摧魂，杀人于无形。

    白攸七年前就被家族遗传的头痛之疾折磨得痛不欲生，柳嫣正好借此之名，乔装打扮成一名戏子，来到了皇宫中。

    一首乐曲，艺惊四座，女子坐在亭中，轻纱若隐若无，端坐的人影双手轻扬，霎时间清音朦胧，进入人耳化作阵阵沁人心脾的凉意。

    曲调深厚、灵透、柔和，音韵较为明亮、清脆、含蓄，纯朴古雅，宛如高山流水，又如孤鸿飞过的几声清蹄。

    一片祥和中，白攸正闭着眼享受着优美的琴声，忽然头痛欲裂，七窍流血，后仰倒下！

    伴着诡异的笑声中，柳嫣摘下了面纱。在护卫的重重包围下，看着难以置信的李傅川，哈哈大笑道，眼底里豁出生命的决绝，“李傅川，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你爱什么，我就毁掉什么；你想要的，我偏让你得不到！你欠我的血债，给我的屈辱，我如今全都还给你！”

    “白攸她中了桐琴的威力，是活不过半刻钟时间了！”

    “你！你这女人，为何阴魂不散！”李傅川第一次露出如此愤怒的表情，像只触犯领地的狮子，“来人，速速给我拿下她！问出解救方法的人，我重金赏赐！”

    柳嫣本就抱着与白攸同归于尽的心态来到此处，面对玄天宗修士的刀剑，她自然不惧，甚至有一分期待。

    一命换一命，她觉得值。

    却没想到，最后是白莫寒救了她，这可怕的男子几乎将在场的人都变成了尸体，宴会上血流成河，连玄天宗的张良俊也被他戳瞎了眼珠子。

    在场唯一还站着的就只剩李傅川，只见他看着这修罗场走来的魔鬼，眼神里满是惊恐。

    “他，交给你自己处置了。”白莫寒语调沙哑地开口。

    他没看一眼李傅川，反而低着头，盯着被鲜血染红的双手，眼神里空荡得可怕，整个人就似行走的空壳般，对世事一切都毫不在意。

    柳嫣忍不住心酸，听闻“叶修雅”死去的消息后，白莫寒近乎三年都是这样的状态。

    喜怒无常，心情好时会无缘无故救助路边的一个乞丐，情绪失控时会杀光来抢劫的匪徒等等碍眼的人。

    在街上偶然遇到和叶修雅容貌相像之人，他的眼神才会在那一霎鲜活起来，但事实往往是残酷的，这抹光芒转瞬就会消失。

    “我想割断他的舌头，打断他的腿，抹去他的记忆，让他一辈子都不能找到白攸尸身所在，可以吗？”柳嫣眼神透露出深深的恨意。李傅川害她人生如此悲惨，天知道她盼这一天盼了多少年。

    “随你。”白莫寒说，“我不想他脏了我的手。”

    李傅川面对渐渐走近的女人，也知道自己的末日到头了，他看着昏倒在地的白攸，惨笑道，“我不会忘了你的。”

    柳嫣将白攸埋入皇宫的墓地，虽然一切悲剧都因为这个女人而起，但是柳嫣偏偏对她生不了恨意，毕竟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柳嫣留在洛水城，安排了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当皇帝，实则是当傀儡，暗地里接手了洛水城。

    李傅川则被抛弃在市井，堂堂一个皇帝变成一个残废的乞丐，还记忆全无，柳嫣留他的耳朵健全，就是为了让他听到人们对其无情嘲笑的声音。

    这仇她报的干脆利落，但是心里的难受却消不去半分。

    没想道，李傅川七年后又重新找到了白攸所在的棺材，停留便是数天，若不是柳嫣发现，怕是他早就饿死了。

    眼睛痴痴地望着棺中之人，仿佛这就是他的全世界，残废又如何，口哑又如何，失忆又如何，他还是能找到她。

    柳嫣苦笑，兜兜转转，费劲曲折，她还是没能将这俩人分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