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觉得汪路要切我切出节奏的时候，坑洞外遥遥有几声枪响，然后就是一阵骚乱。汪路的动作暂停了一瞬，应该是在请示汪洋。我头晕得要命，没听清楚汪洋到底和汪路交代了什么，就被从棺材盖上拉下来拖行。

    看来胖子是收到我的信号赶来了，我心说。可是老子他娘的好像坚持不到他来了。地上的沙砾石子咯得我伤口火辣辣的。汪路旁边的人给我注射了一支针剂，应该是给我吊命的烈性药。

    那个汪家人一边把针剂戳进我四处漏风的血管里，一边皱眉对汪路说：“他看上去快不行了。”

    汪路瞟了他一眼：“反正也没想过让他活，你注意剂量，吊着命，别让他现在死就行。”

    这支药里大概还有上面麻醉成分，我依旧疼得想咬死自己，但清醒了不少，五感渐渐恢复过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有点诡异，像是濒临崩溃的感觉，但是注射过针剂之后，似乎我身体崩溃的临界值被提高了。

    忽然间秀秀那里也传来一阵骚动，给我注射的那个汪家人看上去很想去秀秀那里控制情况，汪路则仰天请示上面的汪家人，但是坑洞上现在鸡飞狗跳一片混乱，他一时倒没能看出个好歹。还有一个汪家人，看上去像个文职人员，紧张兮兮地在那口棺材前不停比划着什么手势。看来粽子语种还有手语专八，不知道小哥会不会。

    汪路和另一个人对秀秀那边情况的反应都不小，可见秀秀这次卷入汪家的事颇深。汪家需要把秀秀活着带来这里，很可能是出于什么保险的考量，而如果这次“祭祀”结束，在汪家人手里秀秀绝对活不下去。

    我握了握拳头，我总得把秀秀安全地送回去吧？

    趁汪洋仰天的时候，我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子就往押着我的汪家人脸上砸去，然后快速转身向汪路踢了一个矿灯。汪洋被大功率的矿灯闪了眼睛，捂着脸退后了好几步，然后向大致判断的我的方向走来。

    那个给我注射药剂的汪家人离我太近，闭着眼睛一脚横踢就向我招呼过来，我挡了几下被挤压到伤口差点飙血，硬抗了一击重拳才将他摁在岩壁上磕了好几下。

    看这个汪家人晕过去，我才呼了一口气，转头躲了一下汪路扔来试探的石子。我身手肯定是没有汪家人好的，拼命的话也许能打过一两个，但是现在我没什么命可以拼了。于是我没管暴盲的汪路，转身向秀秀的方向跑去。

    我搞出那么大动静，汪家那个站在棺材前的疑似文职人员巍然不动，我也真是服了。看来汪家对于棺材内的东西十分忌惮，他们到底知道自己会放出什么样的东西吗？

    我大致扎紧了几个最深的伤口，提着一口气跑了一段之后就看见了秀秀。

    秀秀正和两个原本看押她的两个汪家人对峙，她俏脸上满是尘土和细小的擦伤，正面无表情地踢开脚旁一个失去意识的汪家人。

    真是姑奶奶……

    他们这种从小的练家子打起架来怎样预测出手的时机，都是一套学问。而我只看见他们人影一动，秀秀就已经凭着身轻如燕的灵活劲儿绊倒了一个人。而我瞄准了另一个想要从背后偷袭秀秀的，一拳砸在了他的后颈上。会拳脚功夫的人再怎么身强体健，这种穴位被大力击打还不至于没有反应。虽然没有什么时间让我细究穴位到底打没打准，但是成年男人用尽力气的一拳上去，那个人没什么挣扎，晕了过去。

    秀秀转过头看到全身是血的我，瞪大了眼睛。我扶了一下一旁突起的岩壁，说了戴上张起灵面具之后的第一句话：“走吧。”

    许久没有发声的嗓子哑到不行，几乎不像是人声。秀秀愣了一下就过来扶我，我摇摇头指了指一个汪家人还没来得及布岗的方向：“我是出不去的。”这倒不是哄骗秀秀的假话，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大概有数。这个失血量在没有及时输血救治的情况下，注射再多吊命的宝贵针剂都没有用，它们没有造血功效。而现在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汪家的人，假使要命逃出去，要面对的又是沙漠中的无人区，没走一半我估计就魂归故里了。这不是有没有行路装备和补给的问题，不开车横穿沙漠无人区，走不出就是走不出。

    但秀秀仍是摇头，我想起来她们霍家和小哥之间搞不清楚的关系，怕她突然给我下跪，只好把手撑在岩壁上借一点力，有点困难地往我刚刚指的那个方向走去。我边走边清嗓子和秀秀解释道：“你听着…咳咳…我不是张起灵。我是吴邪，秀秀。”

    “你也知道你阿邪哥哥有多弱吧？大概连你也打不过。如果是真的张起灵在这，也许这个样子他能出去，但我是不行的。你这几年和外八行打的交道不少，知道外八行的规矩。”我顿了一顿，忽然想起在天宫里死去的耄耋老人，那实在不算是善终。

    “……前走三后走四，你走吧。”

    我手上都是血，抓在秀秀的袖子上留了一个不美观的血印子。秀秀直直地看着我，表情看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似的，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孩。但她终于还是不动声色地压下了眼泪，眼里漏出一点像刀子一样的决然，说：“我会把你安置在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溶洞，这样的地方很好找。”

    霍家的小女孩。我在心里补了一句。

    接下来她没有再多话，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戴上小哥的面具来这里送死。她架着我躲掉了一批汪家的人，找到了一个大小让我躺进去正合适的溶洞。此时药剂已经接近失效，我浑身虚弱，无力，一躺下就觉得自己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秀秀喘口气，问我突然在上面开枪的是哪一批人。我答是胖子和小花他们。秀秀于是松了一口气，在溶洞旁边踩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再随意踏了几步伪装成汪家人自己探索时留下的脚步，告诉我：“如果是小花哥哥，一定会认得这个标记的。”

    她做这些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汪家到底是为了什么抓走了你。我们已经发现了瓦罐中的信息，这里是柳谷……对吧？但你肯定挖得比这更深，否则他们不可能押你下来这里。”

    秀秀咬唇，眼里带上一点惊惧：“是的。我们这些命犯太极的人……你早已为此付出代价，而我也打开了我的潘多拉宝盒。”

    接下来的话她对我讲得很快，但是因为她当时表情的难看程度，我至今还把那些话记得很清楚。

    “就在几个月以前，霍家夹的喇嘛里倒出了一批瓦罐，你们后来在隔音墙里找到的那口就是其中之一。你也知道古墓浩如烟海，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倒出和老九门的历代阴影有关的东西的。当时我们只是看那批瓦罐上有一些图案，所以没有流通给盘口，而是存入了霍家的库房，让聘请的学者帮忙解读。”

    这个过程并没有问题，九门虽然没落，但是现存的几门中，还是都配了这样的库房的。解读分析过年代、来历、价值这样信息的明器给马盘更好处理一点，也能预防马盘中的哪一环碰巧识得明器与预估不符的价值，然后自己拿到外面赚差价。

    “拼凑出来……那批瓦罐上的图案有的是文字信息，但有一个上面是一幅地图。对，就是通往“柳谷”的地图。这里是南疆昆仑山脉的一个无人区，靠近咯喇昆仑山口，再往前跨过山脉就是国境。这里应该有地下水源，而且离我们不远。记得塔里木的西王母国吗，在西域，几乎每样东西都能和西王母扯上一点关系，但是这批瓦罐不是，这批瓦罐是直接由王母国烧制的。文字部分记述了一段历史，而地图所指的柳谷也是西王母国的旧址。不过放心……这里并没有那种鸡冠蛇，大概西王母国那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技术，或是没有启用。”

    西王母的居所确实神秘无比，飘忽不定。《山海经》中记载“西王母住在位于河西走廊的昆仑之丘。”班固在《汉书》中认为西王母国在里海西边，又有人云西王母国真正所在是黑海的西岸。传统学者们认为，按照古代所说的里程，西王母国应在西亚或欧洲。但现代学者认为古法长度单位与现代不同，西王母国应在今甘肃、新疆一带。而我们西王母国一行，又证明了它的所在（或是遗址之一）是在塔里木盆地。

    秀秀继续说着：“晋朝《穆天子传》记载了周穆王——就是令作《吕刑》的那一位周王。他西游昆仑，与西王母见面的事。据记载穆王受到了隆重的接待，与西王母一众宴饮和乐，“乐而忘归”。穆王为了感谢西王母，在瑶池设宴款待她，并登上山顶亲手栽植了一株柳树，以示友谊。这些都是我们查到的资料，接下来是我们把破译出来的信息和资料对比的结果。”

    她咽了下口水，有一点发抖：“穆王所栽之柳是真的，西游王母国也是真的。但是瓦罐上的文字记述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周穆王西游王母宫，被王母国一种圣物所吸引。即是传说中3000年开花，3000年结果的蟠桃，人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文字所载，周穆王不止到过西王母国一次。第一次，他窥见了圣物，第二次，他带来了战争。”

    “周穆王依旧驱驰八匹骏马，但那一次他乘着战车，几乎毁灭了西域之母的根基。没有详细记载战争的过程，但最终美丽的柳谷成为了一片焦土，周穆王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并没有能力带走他。而3000年之后，正如蟠桃结果之期，周穆王会在那时举行祭祀，获得他从未拥有过的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