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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邪视角)

    出我意料,我在汪家的一个据点看见了秀秀。她双手被反绑,但是看起来还好,他们没有过多地为难她。秀秀转头看见戴着闷油瓶面具的我,惊讶地张口,而我只是瞥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

    这个小祖宗……好了,我要用什么办法把她搞出去呢?

    武力解决被首要否决,我可不是真的闷油瓶,我的武力等级目前处于“给汪家人义务擦地”阶段,更别说我现在在被定时注射高浓度的肌肉松弛类的镇静剂,四肢无力并及其嗜睡。

    实在不行我可以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大喊:“天雷降世,严惩恶人!”

    ——————————————

    再一次从半梦半醒中醒来,我竟然奇迹般地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被汪家定期注射的药物效用淡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可控麒麟血的原因。

    秀秀和我被押在一起,显然汪家了解闷油瓶和秀秀并不熟悉。但我是披了闷油瓶皮的阿邪哥哥啊。

    四周都是断壁残垣,显然已经到了无人区,汪家的车队肆无忌惮地围成一圈。我和秀秀是这个圈里唯二跪坐着的人,双手被绑,形同鱼肉。

    有一个明显和汪家人衣着不同的中年人走过我面前,我没有抬头和移动眼神,悄悄侧目听他说话。

    ……听不太懂,不过根据发音和他的穿着风格,他是一个西部人,说的是维语或哈萨克语,鉴别这两种语言的能力我现在还没有。

    我盯着脚下的黄沙,那我现在到底在哪?

    汪家的人都在远处聚集,在进行什么大规模的挖掘工作,我甚至能看见汪家人面无表情的制式化脸上常常露出一点古怪的笑容,喜悦但是依旧古怪。

    我无语望天,学闷油瓶发呆。西北的阳光已经有点刺眼了,好在现在不是太阳最大的时候。

    这时候那个跟着汪洋和我谈判的那个年轻人晃到我面前,挡住了我面前的阳光。我面上一暗,领子就被提了起来。

    我按耐住自己竭力挣脱的本能,淡淡地看着他。心想这小崽子叫什么来着?他还推了真的闷油瓶几下,汪林?不是……

    这个小崽子明显在汪家里属于年轻的那一类人,张扬得出奇,对我凶神恶煞地挤眉弄眼:“你不是喜欢看天吗,多看一会。没准不多久你就看不到了。”

    哦,我是要被扔下什么悬崖还是团成团塞进石坛里死掉?

    无所谓,只要他们不剥我的皮就好,那样就露馅了,他们会以为我是双皮奶的,说不定还会吸一口。我继续在心里给自己讲冷笑话,盯着地上发呆,等他觉得无聊把我放下来。对付想引起别人注意力的熊孩子不就得这样吗。

    一旁的秀秀显然没有我这样的心态,也可能是这段时间受气不少,对那个不成熟的小崽子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气得发抖。

    我这才想起来,好像秀秀陪她奶奶对闷油瓶跪过,她不会阻止汪家杀死“闷油瓶”这个角色吧?那我得想办法再快点把她搞走。

    汪家的小崽子被秀秀劈头盖脸地骂出了一点火气,又碍于什么规定不能对她发作,于是强硬地把我硬生生拖到汪家正作业的那个坑旁边,按着我向下看。他的动作实在粗鲁,我被拖得很难受,但是一向下望去,我浑身都没有了感觉,如坠冰窟。

    说是坑都屈就了这里,这是一个巨大的岩洞,直直往下,视线所及之外是一片黑暗。汪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挖掘出这么深和宽的地方的,只可能是天然形成或古代修成,到现在才被汪家找到。

    “柳谷祭坛,也是你的埋骨之地。”小崽子阴沉着脸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柳谷?就是那个瓦罐上的地名?原来是这样的地方,秀秀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地点所以才被绑到这里吗。

    如果这里是祭坛,那祭拜的又是谁?这是汪家的祭坛吗。我思索了一下,我的冒险经历里和西域信仰搭边的也就是西王母了,可汪家的信仰好像和王母没有太大关系啊?难不成汪家是临时租借,这和陵墓搭上下铺有什么区别?

    一时脑子里蹦出一万个问题,我看着好像深不见底的洞,渐渐忽略掉汪家小崽子按着我的那只手。

    汪家的小崽子把我扯回之前待着的那片空地之后,一旁的秀秀闭口不言,只是看了我好几眼,脸色没再有之前的气愤,倒显得有一些黯然。除了她奶奶过世的那段时间,我没见过秀秀这样的表情,她好像总是有带点狡黠的娇嗔样子。

    但现在我顶着闷油瓶的脸,当然不能和她深情对视,所以我垂下眼睛打盹。

    接下来这几天汪家依旧在那个坑前作业,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像一家机器。致力开发机器取代人工的人我见多了,汲汲于把自己变成机器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

    次日,在汪家几近恐怖的执行力之下,清理那个洞窟的工作似乎被全部完成,汪家架起钢索滑轮支架,开始尝试着往下面运人。同时走索道运下去的定点灯数不胜数,我试着想象了一下坑洞下黑暗里的体积,大概可以和西王母国的那个巨大岩洞相差无几……可那个岩洞是由小行星坠落所产生的冲击力形成的,这种行星坠落的力是常人无法体会的巨大,连相近的比喻都无法找到。

    但这里虽然相像,却绝对不可能是塔木陀。我是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个地方的样子的。那种濒死的感觉,注定让我对曾经走过的地方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哪怕在梦里都不会迷路。

    很快我对那个坑洞的好奇就得到了满足。汪洋身后跟着一大批人,来到我和秀秀面前,对身后的人点了头,我和秀秀立即被分别拉起来,向那个坑洞走去,手中的绳子被扣上悬扣。

    矿灯把这一片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但刺眼的光束之间我还是能看见向里无限延伸的黑暗,是一个个洞穴,不知道通向何方。

    我现在收起自己沧桑的好奇心还来得及吗。

    我和秀秀被锁在扣上一点点放下,渐渐接近无底洞的底。底部被摆着更多矿灯,一片光亮。而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的岩洞汪家没有去管,似乎没有多在意。

    我和秀秀很快被拖出绳索上的笼子,秀秀被扔在一边由人看管,我则被继续往这个洞穴底部的中间部分带去。

    这里地面上的刻痕被灯光照得清晰可辨,都是些奇异扭动的符号,和哪个朝代的书写习惯都搭不上边,这完全就是个世外之地。地面在一点一点上升,是被埋了大半的台阶。这里还真的是个祭坛。

    光芒最胜的地方,大片大片符文一样的纹路有时是点,线,绕成一个圆形旋转,扩散。这里四面的岩壁也像是受了某种魔性的吸引,扭曲地不成形状。非要说的话,像是融化到一半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给人十分压抑的感觉。这种地方如果是感知正常的人,一秒钟也不会想多待。

    所有纹路形成的漩涡中间,摆着一副极大的棺材。挤着摆的话,我觉得里面大概可以放下二十多具尸体,谁那么阔?胖子的祖宗的祖宗吗。一般棺材的大,那是算上了层层棺木的大。最终的那一层摆放尸体的棺材,是不会留太多多余的空间的。一方面是古时有什么特定的避讳,另一方面就是纯粹的没有必要。而我面前的这幅棺材仅仅一层,棺材盖上满是沟壑。仔细看,棺材盖还有一点是悬空的,没有碰到棺身。这里面不像是封印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相比与困住,我觉得造这幅棺材的人,可能是更希望的是这棺材里的东西再出来的样子。

    汪路——现在我想起来这个暴躁的汪家崽子叫汪路了,一把将我摁在棺材盖上,我没有多作挣扎,四面那么多枪管对着。闷油瓶一向不做多余的事,何况这个场面就算是他也应付不来,他又不能双刀接子弹。

    汪洋在一旁看着,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抖动,好像比汪路本人更兴奋。

    我本来就觉得这棺材盖上的沟壑挺熟悉的来着,汪路一掏出小刀去割我的手腕,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种格外深的沟壑的作用。是小型的引水渠,或者说,祭祀时收集血液的设计。

    看来我再被发现的时候将会是一坨风干的猪肉了。被放干血而死,决不是一种舒服的死法。虽然“死”的方式无论怎样都不能用“舒适”“宜选”来形容,不过如果真的要死,被放干血四仰八叉地风干是我最后一种会选的死法。

    汪路下手极狠,我甚至感觉他在我的动脉上多鼓捣戳弄了两下,我的手腕疼极,不知道是不是被挑到了手筋。我听着他一面放血,一边脸上狰狞地一遍又一遍念:“张起灵,张……你看,你还不是…”后面的话因为口齿之间太过用力我已经听不清了,或许是因为我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

    一想到原本躺在这里的可能是闷油瓶,我还是很释然的。

    猩红的色彩铺开,我能感受到身上的力气一分一分流失,汪路可能还嫌不够快,在我的脖子和另一只手的大动脉上多开了几道口子,我整个人都像一只四处漏风的气球,拿个贴纸都不知道先补哪里。

    受过这种程度的刀伤的一般都清楚。因为刀尖的锋利,人在被划伤的一瞬间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痛觉,人的神经会反而侧重于去感受刀尖在皮肤上令人战栗的触觉,随后才是血管被割开的痛。

    我被死死按在这块倒霉催的棺材盖上,流出的血液已经足够让上面的沟壑清晰起来,露出原本被刻下时险恶的用意。但我已经无暇去留意那些纹路了。

    困,又疼,失血过多而得不到水分补充的症状我已经能感受到了。这就是“张起灵”这个身份的命运吗?那么多人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伤他,困住他,想杀了他。张起灵这么强大,但是稍稍有弱点,就会像我现在这样。我自诩在知道那么多秘密之后已经对小哥的背负有所了解,可死到临头才又清醒了一点。

    我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张起灵这样的人有时候明明能站在阳光里,却偏要把自己活得像影子一样,又薄又轻,既寡且淡。可是那羽毛一样的影子所投影的,却是极厚重又惨烈的东西,浓到六道轮回化不开,所以在人间堪堪留下一抹倒影。我与胖子之前调侃小哥是“生活能力九级残废儿童”,说的就是他不知道怎么算是活着,而不是指责他不知道何为生存。

    张起灵身上的背负和罗网没有尽头,也许直到他死才会停止。

    血液还在流出,我感觉到冷,闭上了眼睛。好在从现在开始,“张起灵”就算是死了。

    背负,罗网,一切都将结束了。

    张起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