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赴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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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三.赴考

    吴安还没来得及挑眉,余生先跳了起来,好不避讳地接着黄草的声音响度大叫道:“死了?怎么死的??”

    黄草被吓了一跳,声音意外变得糯糯的:“老师你小点声……”

    翠花的哥哥王芜柳同黄草一般大,也正是上学的学生之一。虽说黄草只是个半吊子教师,但名义上的自个学生出了事还是会顺理成章地紧张。

    “外面闹腾地就是这事吧?”吴安显得异常平静,“不急,出去看看。”

    七姑八姨街坊邻居一股脑把翠花家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这样有些异常的和谐社会里,除了病痛,意外的横死都比较少见——翠花娘正伏在盖了白布的儿子尸体上哭天抢地。被安静刷题的自习教室占了三分之二生命的少年高材生,哪见过这种场面,妇女尖利的哭叫声姨婆絮叨的安慰声还有男男女女嘈杂的议论声炸得余生脑仁疼。

    “死了吧?”

    “看着就死透了……”

    “诶哟哟,小柳多好一孩子啊,怎么说没就没呢!”

    “哪个缺心眼的干的,这也下得去手?”

    “谁知道是不是什么仇家,不要乱讲话。”

    “听说像是自杀的……”

    余生目光一转便看到人群外畏畏缩缩的两个小丫头,其中一个是黄木,另一个大概就是翠花。

    黄木正牵着这个眼眶通红手足无措的丫头,无头苍蝇一般地围着人群打转,既挤不进去也什么都看不到。

    余生走过去牵住那小女孩发颤的手,以自己身高优势挤了进入:“让一让让一让。”

    翠花一看到门口被白布盖着的东西,就冲到了她妈旁边,跟着一块跪着哭。但哭法又有所不同,老夫人是一副“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死去活来嚎丧姿态,小女娃则是稍微内敛些的低头嘤嘤嘤打着哭隔。

    余生扶着黄木的肩膀站在翠花旁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懂一些东西又不全懂,也跟着一块呜呜咽咽。黄草的表情有些悲戚,毕竟是同窗时间不短的同学。而吴安的面色平淡得不寻常,紧盯着被盖的尸体若有所思。

    “确实是自杀的。”待无关人群都散去后,吴安道。

    “你怎么知道?”

    “他这段时间学习状态就不大寻常。”甩下这句话,吴安摆出一副吊唁亲弟弟的表情,跟着黄草黄木走进了人家厅堂。

    厅里零零碎碎还站着好些人,却意外地安静,王夫人正躺坐在椅子里目光涣散,她旁边站着一个头发略有花白却气度不凡的男人,眼神复杂,一言不发。

    “老爷”,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上前,“在少爷吊、吊死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什么?”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遗书。”

    “混账东西!!”王老爷突然发起怒来,激动地想要一脚踹上尸体,被王夫人哭着拦住了。

    王老爷气得全身发抖:“我、我供他读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成就了,他居然敢……谁不羡慕他的条件!谁不羡慕他的资质!这样作践自己……简直让邻里乡亲看笑话!”

    “天哪……我的儿啊……”王夫人又一次号哭起来。

    王老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唇也有发白,冷哼一声后端起茶杯,静了半晌后问那个小厮:“遗书里写了什么?”

    “呃……少爷说……他觉得这么些年来学的东西没有意义……年复一年稀里糊涂地把生命投在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疯狂学习里,还不如……死了好……”

    王老爷把手里的瓷杯甩在距裹布尸体不足五十厘米的地方:“混账东西!!”

    房子里一阵号哭。

    “怎么样,什么感觉?”吴安跟在两个小孩后面一块往回走,“震惊?痛心?还是……感同身受?”

    余生没有说话。这个学习已经成为已经成为人民第二自然的“理国”里,每日读书就跟热天洗澡一样天经地义。如果自己原来的社会中有人因为“每天洗澡对我价值素养和对社会发展进步没有意义”而跳楼,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能理解。

    但余生可以理解,为了完全不能实际应用的东西学习理科,就跟现在突然告诉世界物理学其实不存在一样——科学家会疯的。

    这个世界不存在自然科学,没有人研究自然科学,所有人却不得不学习理科,没有人疯才怪。

    ……这孩子算是天资聪颖,自己发现了这个矛盾。但是可惜了。

    “这样的社会……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你想不想改变它?”吴安把双手放在脑后,一张大脸对着余生,生怕他看不见自己的“嬉皮笑脸”。

    “你的套话能力很弱,”余生一挑眉,“终于憋不住,要拉我入伙了?”

    “我从来就没有隐瞒我的意图。”吴安道。

    “可是我连你们是个什么组织都不知道。造反?邪教?万一拉着我在无人山头圈地自焚我可不干。而且……”

    余生来到了家门口。黄草已经扶着黄木进屋去了,余生脚踩这早上那几株金贵的小红果背靠门框,一只手臂撑着门框另一边横栏过整个门:“你们是为什么找到我的?你上头又是什么人?”

    “怎么找到你嘛……这个不好说”吴安忽略余生皱起的眉头,“至于我上头的人……”

    余生猛地把门一关,又差一点撞到吴安的鼻子。

    “……你总会见到的。”

    “唉,小孩子总是性急。”吴安苦笑一声,拽一片门口的艾叶含嘴里,慢悠悠地走了。

    “哐——”

    “今天!又是我们三年一度!送考的日子!”老村长扯着他不知道多大岁数的小破喇叭在车后边喊。

    “能送出去的!都是我们必修村!最最精英的精英!

    “让我们!为他们祝福!让我们!为他们祈愿!期待他们!金榜题名!凯旋归来!!”

    “噢——”众人欢呼。

    余生坐在送考的车上面部抽筋——他脸皮已经很厚了,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连自己都觉得尴尬的送考场面。还有自己屁股低下的破车——全车都是纯木质的,前后左右扎着绚丽夸张的大红绸。

    ……余生觉得自己像是马上要被嫁的小媳妇。

    黄草正趴在车边依依不舍地跟自己妹妹告别。黄木年纪还小,没学到什么东西,村里没打算让她参加考试。

    “嘿牛老师早啊——”另一辆车上的吴安兴致勃勃地跟余生打招呼,余生没有理他。

    于是车就这么开了。小木车抖落着小红绸摇摇摆摆地往前走,速度算不上快但也不怎么慢,排成整齐的一列往前。

    但没有畜力牵拉也没人控制方向,它就跟个遥控玩具车似的走着。

    余生正盯着这怡人的乡野风光发呆,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这一又冲击他世界观的事实。

    “牵、牵动力呢?”余生问黄草。

    黄草不以为然地把收伸出车厢:“轮子啊。”

    不是这样的,轮子的转动当然还需要外力做功。余生把手按在木质地板上好一会,确定没有感觉到任何内燃机的振动或温度。这车就像是隔绝在物理学世界之外一样,自主慢吞吞地按照既定路线走着,还会拐弯。

    ……简直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推动着的一列灵车。

    黄草被余生突然凝重下来的面色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回答违反了什么生物学理论,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村里送考的车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余生问。

    “嗯是啊。”黄草又觉得这个回答不严谨,改口道,“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的。我还去过一次城里,他们那的车也是这样,只是没有红布条。”

    “诶牛老师居然没有见过车啊?那岂不是从来没有去过城里?”同车有个富贵人家的小孩叫张福才,父母生活以经商为主读书不多。他有意无意的说着,但毕竟是小孩子掩不住话语里的嘲讽。

    余生对他翻了个刻意的白眼,没有说话。

    有自主意识的生命个体?太阳能自动驾驶?无线能源远程传送?不管是哪一种运作原理,它都表明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科学文明,或者说原来的科学文明,比自己世界要高。

    “我就说让张福才那小子跟我换车,你非不同意。你看,车上是不是很无聊?”下车后,吴安在他旁边摆出一副“先见之明”的得意表情。

    “呵,我会被你烦死吧?”余生加快脚步超过他。

    “哪有,我们聊得不是一直很开心吗?我们明天……”

    “牛老师我们明天去逛集市?”黄草第一次来候考点,有些兴奋。

    余生回头瞥了吴安一眼,然后答应了黄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