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千头万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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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阳努力回想战争前夕,好像没有出什么大事,也没有过辽国叛乱的蛛丝马迹,谁能相信一个年年上贡的附属国会有底气会有决心发动这场战争呢?
还有就是,顾家。顾太尉顾一安也就是顾源的父亲,初阳对他的印象并不多,只感觉平日里是一个极会做人,圆滑至极的人物。他办事细心,也是皇帝的心腹,深受皇帝的信任。
却也如此虚伪,如此无耻。
想起顾一安,初阳又想到了未婚夫顾源,当时宿雨欲言又止,并没有说出顾源到底如何了。
按照初阳对顾源的了解来看,顾源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君子六艺无一不绝。
曾经有一件关于他的事情广为传颂,顾源与友人十四岁的时候去郊外打猎,射中了一只猛虎,那猛虎却仍有余力反身扑杀两人,顾源却毫不畏惧,挡在友人的面前。幸好猛虎最后力竭,只留下了一道小伤。人们都赞美他的勇敢与重情,从此顾源有君子之称。
后来顾源曾经给她解释过,他在箭头上涂了蛇毒,一旦射入野兽体内,就会全身麻痹,他早看出来了那只猛虎后力不济。初阳原本只觉得他观察敏锐,做事果敢,如今更知道他城府极深,倒和他父亲一样。按照初阳对顾源的了解来分析,顾源是个伏低做小的人物,也能攀附权势。况且初阳知道顾源也很孝顺,在那样的环境下,顾源听命于父亲再容易不过了。
一个男人若是没有道义,没有良知,屈服于眼前的利益,算什么男人!还不如她的小表舅呢!
初阳一想起魏衍,不免笑了笑,只因为她与魏衍原本极不对付,她一度以为魏衍有些讨厌她。说起来魏衍也只比初阳大一岁,因为初阳已经逝去的母亲是长公主,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而魏衍却又是皇后的胞弟,所以按照辈分来说,初阳是比魏衍低了一辈,沿用太子的称呼,初阳也应该叫魏衍表舅。
但初阳哪里叫的出来。一来两人年纪差不多,平白低了一辈,着实让人不爽。二来魏衍此人性格极为恶劣,初阳小的时候时常受他捉弄,导致初阳长大了也不怎么待见魏衍,很少搭理他。魏衍也一副冷面冷心的做派,总之,两人平日里没什么交集。
不过如今她才知道,原来魏衍其实对她还有几分情谊,也很是大方嘛。居然愿意用千金来寻找她,要知道她每个月的零花钱也只有五金。千金在寸土寸金的长安买下一条街也不难办的。
初阳想到此很是感念魏衍,她准备日后还是要好好地招呼小表舅,可不能再和他置气了。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她的亲事,初阳记得她与顾源是在自己十岁,顾源十二岁的时候敲定的亲事,但是在十岁以前,两家就有了口头约定。而要打动父亲,让他拒绝这门亲事,并不好办啊,想起此事初阳便皱了皱眉头。
因为初阳的父亲,当今的丞相叶廷贵虽然极为宠爱初阳,却也很有原则,向来说一不二。像这种违背约定的时候,没有足够的理由,父亲只会认为自己在无理取闹,绝不会答应。
如今,还是得从长计议啊。初阳有些烦躁地在屋里来回地踱步。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之际,里屋里传来动静引起来外间侍女的注意,见初阳没有像往日一样摇铃呼唤,她们还是进来看看。
初阳身边的贴身丫鬟总共有八人,有四个一等丫鬟,和四个二等丫鬟。初阳看见其中的一名女孩,心里一阵复杂。这个人便是小时候的宿雨,此时的宿雨也就九岁多,作为一名二等丫鬟,她穿着打扮都很精致,头上戴着珠钗玉翠,腕上带着玉镯,这些都来源于初阳的赏赐。同为二等丫鬟,她与别人显得很有些不一样。
初阳原本是很看重宿雨的。一来宿雨与自己同龄,作为父母唯一的孩子,初阳其实是有些寂寞的,但是她一看到宿雨,就觉得有几分亲近,宿雨的性格也很温柔细心,初阳便将宿雨提拔了上来,成为自己的贴身丫鬟。两人虽然名为主仆,但实际上是小时候的玩伴。但是初阳也万万没想到宿雨会背叛她,更没办法原谅。
但是要让初阳惩戒还没有做错事的女孩,初阳是做不到的。毕竟她对宿雨仍旧有一份复杂的情谊,两人恩怨纠葛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清的。她其实很想知道宿雨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有了那么大的恨意,她能忘不了她当时隐藏不住的怨愤与妒忌。初阳自认为问心无愧,她偏移过目光,不再看宿雨。她曾经有多亲近,如今就有多鄙弃。
此时侍女见初阳醒来,便立刻去准备。四个丫鬟捧来漱口水,口帕,洗脸盆,洗脸帕,另有四个为她梳妆,穿衣。
一切打理完毕之后,又为初阳奉上膳食,这样舒适的生活对初阳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在外流离的岁月里,她没有一天安心过,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回到了长安,她才觉得此心安处是吾乡。
没有流离过的人不会明白对故乡的牵挂,像是缠绵不尽的丝,又像是挥之不去的絮,让人魂牵梦萦,肝肠寸断。
如今她才感觉到安心和温暖,而那些数以万计的流民又何尝不是。初阳想起当年流亡的时候,那些世代在此安居的百姓因为这场动乱不得已要离开他们的故乡,哪一个不是双目含泪,哪一个不是撕心裂肺。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人因为没有办法,在中途停留了下来,无望地等待着辽军的到来。而宿雨也深知辽军的野蛮和粗鄙。辽国是由草原上的几个部落合并的,他们不同于汉人,民风蛮化未开,经常袭击夏国北边的城镇,不仅坑杀壮年男子,还掳走□□了许多妇女。辽国虽然军备劣质,但是悍不畏死,因此给夏国的边境造成了不少的损失。而他们以马背为生,因为游牧民族,也极为灵活,夏国边境的守卫军队拿他们毫无办法。而且他们又十分奸滑,并不在一处作乱所以夏国对他们往往采取的策略是严防死守,并没有真正派出大军去剿灭。
直到后来呼延图的即位,他也就是后来引起这场动乱的罪魁祸首。呼延图虽然即位的时候只有十八岁,但是却在辽国有很大的威望,这也和他当年以八百骑兵攻下了嘉峪关有关系。因为嘉峪关地势极为有利,易守难攻,没有足够的兵力根本没有办法,所以他也一战成名。
不过夏国很快派遣了大批的军队,呼延图抵挡不住,而且主动投降,与夏国签订了附属国的协议。并且年年上贡,十分乖觉。
但是如今,初阳才知道,原来呼延图一直在隐藏实力,蓄势待发。一想到这里,初阳便深深觉得此人的可怕。这场动乱恐怕早已谋划多年,此时的夏国正处于危机之中,而不自知。
可是父亲,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么?初阳一直觉得父亲很厉害,什么都懂,她不相信身为一国丞相的父亲对这场灾难一点头绪都没有。初阳回忆起那一年,父亲的仕途好像并不顺利,他和君王有了一些隔阂。
当今皇上十六岁就继承了皇位,远未到弱冠之年,因此大部分的政务仍是落到了父亲的头上。皇上年青盛气,慢慢地有些不满,但父亲却有些不愿意放权,这也是两人矛盾的开端。
初阳叹了口气,她记得父亲那一年应该是有些失意的,他有的时候会称病不上朝。而她却一点都不体贴父亲,还为一件小事置气,并没有挂在心上,她与父亲也没有就此事有什么交流。
初阳现在想起来,这些事情真是千头万绪,好不麻烦。而且有很多凭她现在的知识,力量无从解决。初阳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
吃完饭后,初阳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自己的父亲叶廷贵。
叶廷贵年仅三十就坐稳了丞相的位置,不过叶廷贵的身世并不显赫,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但是他才华横溢,十七岁的时候就连中三元,极受先帝赏识。并把长公主许配了他,也就是初阳的生母。
初阳对母亲的面目已经很模糊了,因为父母关系并不好,她出生之后,父母就分居了,三岁的时候,母亲因病死去,从此初阳对母亲的记忆只有那段若有若无的余香。
之后,叶廷贵并没有续娶,而是一心养育着初阳,但叶廷贵身边并不是没有人,不过叶廷贵从来没有给过她们身份,也没有给过她们子嗣。只将她们隔在最偏远的地方,初阳也很少见过这些女子。
叶廷贵从来不提起母亲,初阳每次询问也察觉到父亲寡淡的情绪,慢慢的也不再多问了。
此时,叶廷贵还在议事堂议事,直到过了午后,才会回府。初阳许久未见父亲,心中很是思念,再加上她也好久没有在长安游玩了,索性收拾收拾,带上仆从出了府。
叶府的正门通东华街,是处极繁华热闹的宽敞大街。初阳以前出门都是从正门坐轿而去,如今却改了想法,只带了一个丫鬟和护卫准备从后门的小巷离开。
麝兰有些惊讶地听到郡主要带她出去,按往常来说,郡主不消说,都默认是会让宿雨陪同。这不,刚刚郡主说要出府,宿雨已经开始准备收拾东西了。
这时郡主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样,轻描淡写地说要带她出去。麝兰忙低头称是,同时隐晦地看了宿雨一眼,果然宿雨身影一僵,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向郡主。
麝兰见此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平时本来就不喜欢宿雨,因为宿雨和她们同为丫鬟,但经常露出一种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感觉。而且因为初阳待她很是亲厚,宿雨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初阳也会大方地赏赐给她。
宿雨便仗势起来,偷奸耍滑。很少做事情不说,却很能伪装,在郡主面前体贴温柔极了。麝兰几个自然不满已久,但她们也不敢给郡主说,害怕被上眼药,曾经委婉地告诉过管事,但管事却并不搭理,原来宿雨借着初阳给的赏赐,早已经收买了管事。
如今看宿雨又露出一副很是可怜的样子,好像谁欺负了她一样,麝兰虽然心里不怎么舒服,但是看宿雨吃瘪,有些高兴。
麝兰去收拾准备,而这时宿雨走了上来。
初阳望向面前这个表情可怜的女孩,她心里却一点波动都没有。宿雨鼓起勇气,向初阳开口道:“郡主,奴婢也很想陪在郡主身边。”
初阳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她如今再看宿雨,发现宿雨确实很有些心机,明明她也想出府游玩,却说想陪在自己身边。这话听起来确实很舒服,但初阳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只淡淡道:“还是一视同仁的好,不要太特别了。”
说完之后,初阳便带着麝兰离开了。此时宿雨看着初阳的背影发起怔来,她此刻维持不了那种可怜的表情,反而隐藏着一种不满。她怎么可能和她们一样,岂能一视同仁!
叶府后门背后的小巷既深又长,里面很少有人经过,因为这条小巷左边通往东华门,右边通往南荣门,只有世家权贵的府邸才坐落在这里。
初阳穿的并不打眼,一身桃粉色的开襟襦裙,因为年纪小,看上去只觉得娇甜可人。初阳刚刚正要跨出门槛,却发现自己早就忘了她已经不是那个十六岁的长腿少女,反而九岁半的她还未脱去婴儿肥,有些矮矮胖胖的,所以初阳措不及防地摔了一个跟头。
正在这时,她听到对面的墙头上传来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