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玉树·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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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蓝玉楼以闭楼整修为由早早谢客,修蓉与姜宸二人在王夫人的带领下,登上这谜一般不曾有外客入住的摘星阁。
一进门,几人便被厅堂正中一棵金光熠熠的黄玉海棠树牵住视线,那玉树的枝叶脉络浑然天成,完全不似凡人工匠可以雕琢成型。屏息静声,似乎还能感受到玉树枝叶随风摇曳,根系汲取养分的“吮吸”声,然而,摘星阁门窗四闭无风无息。那盘曲错节的根系,深深地植入躺靠在玉树根际的王家家主体内。如此摄人心魄的绝美玉树,此情此景下,也只能用“诡异”二字形容。
王夫人在靠近摘星阁时已有晕眩不适症状,引路完毕便退居三层厢房静候,万不敢再靠近一步,毕竟先前的大夫,家仆,多因接近这怪树产生梦呓失语记忆混乱的症状,且尚未复原。她虽事前服用了修蓉姑娘所给的凝神丹,却还是有些许耐守不住,看姜宸二人并无任何不适,想来修习仙道的人根骨自是她这样的凡夫俗子不能相较。若执意留处,恐耽误二位仙者行事。
王夫人在厢房内静坐,一手扶上眉梢,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棵于先前相较竟又“长大”了的玉树。
修蓉自踏入摘星阁便被玉树吸引去了目光,她的视线时而迷离,就像一个被美景迷住的旅客。也许是青纱覆面滤过了些许光影,姜宸并未在玉树上注目太久,而是动作轻缓试探一般的慢慢靠近沉迷不醒的王家主,正欲伸手探查王家主脉息,便被修蓉一声惊吓滞住。
“阿宸!”修容从她的储物手环中取出一双手套,递给姜宸:“我看这玉树怪异的很,即便你我有修为在身,以防万一,你还是戴上这个吧。”
姜宸接过那双净白如雪的冰丝手套,戴上后手套竟隐去形色,既不影响触物之感,又起到隔绝防护的作用,必非凡品。
姜宸屏息感知王家主血脉,察觉王家主体内气血如抽丝一般被不断汲取殆尽,若是常人早就枯竭干涸,但他却又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灵气在不断将补这份被掠夺的空缺。
这个王家家主,看样子也不是个凡胎肉体。
姜宸收手,向修蓉道出心中揣测,二人一番合计,还是觉得当务之急是以医家习得的手法剥离植入王家主经脉的玉树根系,虽需要耗费不少时力,但却是眼下保住王家主命脉的关键。剥离之法十分繁琐,期间不可有任何人打搅,修蓉将二人打算同王夫人言明,术法一日未了,蓝玉楼一日不可起业,摘星阁更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为确保万无一失,修蓉以王家主和玉树为中心在周围封起屏障。
“这玉树根茎邪得很,仿佛能化去修行者施加其上的灵力,看来我们只能用常人之法,生肉剥离……”姜宸眉头紧锁,似有难言,虽然早有预感并非寻常病灾,确没有想到竟如此棘手,以法力施术不消片刻便可分离盘覆根植的玉树根茎,若是以常人手法,耗费一日夜都是轻巧,稍有不慎还会使王家主血气崩散。她昏睡这数年,手法可还生疏。
修蓉见她有所迟疑,便问:“可否先从外部斩断根茎,再取出体内残枝?”
“不可。”姜宸指向一根极细的已分不清究竟是根系还是王家主外露的经脉,言:“你仔细看这里面‘汁液’的流向,由内向外,这玉树的根系,不知有多少已经和王家主的血脉融会贯通,若一概斩断,恐会引起血崩。”
“只是我自幼在玉英习药法诸多,这经脉剥离之术,我不曾……”修蓉面生愧色,有些抱歉自己帮不上太大的忙。
“你凝神起阵,护住这摘星阁不受外界干扰已是最大的帮助,况且,分离经脉之时,除却粘连植入骨肉中的根系可以直接剥离,截断同经脉联通的根系再修复经脉,还必须要你从旁协助。”
面纱之后,虽看不清姜宸的神色,但这坚定的语气足以给予修蓉信心。
此夜,万籁俱静,蓝田县一如往常安然沉睡着,无人知晓这蓝玉楼顶阁发生的一切。夜虫似是被隐隐透出的金光所吸引,飞向摘星阁,却被无形的屏障拦截在外,但虫蛾不知疲倦的窜动,企图找到一丝缝隙擦身进入。忽而,一道清风拂过,那窜动的飞虫尽数化作飞烟,烟尘弥漫,在空中流转,好似碰撞到什么阻碍,涣散中凭空勾出一个身影,临风而立。
姜宸忽感心头一窒,执刀的微微一顿。
“怎么了?”修蓉察觉到姜宸的异样,关切的问。
姜宸看了看紧闭的门窗和没有显现出一丝反响的骨鞭,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回道:“没什么……许是久不施术,手臂有些许疲累。”
整整一日一夜,分离之术,方才彻底完成。此时皎月当空,万家灯火早已沉寂。为免玉树生异,术毕当夜,修蓉便让王夫人派人将王家主抬送回府邸隔绝静养,而姜宸同修蓉分居在三层的东西两侧厢房就寝。虽成功解救下王家主,但玉树之事尚无头绪,故此修蓉没有急于撤下屏障,反倒再行术法加固将玉树“封锁”在摘星阁内。而施术者不可离阵太远,便回了王夫人的入府邀请,就近歇在了蓝玉楼。
姜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阿宸。”
“阿宸——”
“医书抄习完了吗?”
“又在偷懒瞌睡!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不要嘛!师傅我错了”
……
师傅……师傅……
模糊的身影支离破碎,熟悉的山水顷刻崩塌。
师傅——!
“阿宸!?阿宸!!”
姜宸被一阵刺痛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而眼前人似乎也是一愣,姜宸从睡梦混沌中醒神,方认出来人是修蓉,她右手抚面,忽而想起入睡前摘下了那方纱帽。
修蓉她,是被自己这双骇人的眼睛吓到了。
“呃……你的眼睛,还……还好吗?”修蓉不知该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她只听阿宸说双目带疾,但乍一看到这双赤色血瞳,妖艳夺目,竟生出敬畏。若不是小厮通知她说家主已经醒了,她也不会贸然来打搅姜宸休息,方才不论她如何敲门喊话屋内都无人回应,这才破门而入,便看到姜宸卷缩在床榻一角,双手紧紧揪着围帘,眉头深锁,额角沁出点点汗珠,就像是被梦魇纠缠不得安宁,嘴里还喃喃呓语喊着“师傅”。
“我方才怎么唤你都不醒,无奈用银针扎了你的穴……”修容露出歉意。
“没事……”姜宸起身走到盥洗盆前,以手盛水扑面,冷冽的水又将她的神识拉回一丝清明,姜宸轻叹一口气,问道:“我睡了很久?”
“不过三个时辰……噢对了对了对了,我来叫你,是因为方才王家谴人来说,他家主子已经醒了!阿宸你推断的应该没错,这王家家主定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要不然凡人之躯气血枯竭成这般模样不将养数月怎可复苏,这才不过一夜之间,他竟已经醒了!”修容言语抑不住的情绪起伏,好像已经把赤瞳的事抛在脑后了。
姜宸此时已经穿戴整齐,覆上纱帽,说:“走吧,去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