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卷三:请我入瓮来,助君易春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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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湿热的感觉让梁植蹙起了眉头,梁植不着痕迹地推开他,掌下的肩章微微硌手。

    于是忍不住轻哼一声:“热死了。”

    那人轻驾路熟地摸到案台边,擦起火花点燃烛台。昏惑的屋子里亮起柔和的烛光,多情地渲染出一种暧昧昏惑的气氛。那人就交叠双腿倚在巨大的化妆镜前,笔直的双腿裹着利落帅气的军裤,微垂着眉眼。

    只是那军靴里,明晃晃地绑着一把没上鞘的匕首。雪利的刀锋如一泓秋水,亮得扎人眼睛。

    梁植身上的火气降了下来,坐在镜子前开始卸妆,温热的毛巾洗去浓墨重彩,慢慢露出一张干净的脸来。

    “梁小爷近几年可还好?”

    徐幼戎随意扒拉一下扎手的短发,把头凑近梁植,镜子里映出两副眉眼俊逸。徐幼戎性子乖戾,眉眼也是锐利邪肆。许是几年戎马生活褪去了徐家少爷的娇气矜贵,肤色加深,反而生出些许煞气桀逆。

    倒是卸妆后的梁植眉骨更清癯挺拔,显得几分薄情。

    梁植微挑起眼皮子,熟悉地从徐幼戎上衣里摸出一支烟,偏头点燃。轻薄的雾气从他殷红的双唇吐出,偏生清淡至极。他抽了两口,才淡淡道:

    “蒙您惦念,一切都好。”

    徐幼戎冷笑,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变出了那把匕首,然后慢条斯理地拿刀挑开梁植衣领的扣子。

    一颗,两颗……

    昏惑的烛光下肌肤细腻生光,锋利的刀片就轻贴上他光裸的肩头。在戏班子常年苦练的肌体还很年轻,皮肉匀称裹着筋骨,健美又漂亮。只是,上面明晃晃的一个咬痕。

    狭长的桃花眼危险眯起,“这谁咬的?”

    梁植挑指点了点烟灰,眼里有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天生的,胎记。”

    徐幼戎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嫉妒,漂亮的眉眼艳丽带毒:“那你前世的烂桃花还挺多的,不,应该都是野桃花。你看这咬痕狠得。”

    梁植淡淡看了他一眼,猛地拽下他衣领,一口烟气就尽数喷在徐幼戎的脸上。徐幼戎猝不急防呛起来,难得看见徐幼戎狼狈样子的梁植忍不住勾起唇角,一双眸子似是微醺。

    轻薄的烟雾中,青年眉眼清淡,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禁欲和湿漉漉的诱惑。

    要命。

    一时让徐幼戎喉咙有些发干。但徐幼戎只是用食指摩挲着他的嘴唇,带着发狠惩戒的意味。语气低喃,鼻息近在咫尺恍似情深:“上次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如有下次,我崩了你。”

    梁植撩起一抹寡淡的笑意,不说话。

    梁植一直觉得徐幼戎的行为尤为可笑。就连徐幼戎什么时候走的梁植都没有注意,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吱――”

    梁植愣了一下,“阿爷?”

    梁老爷子端着一碗热粥,一袭长衫朴素磊落,苍劲矍烁。一双明亮的眼睛满是智慧的光彩,蒙上岁月的风尘。

    “见你屋里亮着,过来看看你。”

    梁植接过瓷碗,温热的粥米传入掌心泛起暖意。老爷子正正坐在一旁,脊梁挺得笔直,静静看着梁植吃完。良久,才轻轻喊了他一声:“慧娘。”

    梁植一愣,轻轻摇头:“阿爷,我是阿瞒。”

    老爷子半天才回过神来,木讷怔怔。轻拍了一下自己额头,拖着苍老沧桑的腔调:“你瞧我,阿爷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诶……老糊涂了。”

    梁植抿唇不语,温顺地垂下眉眼。老爷子抬手抹了一把眼睛,两只眼珠子在昏惑的烛火下隐隐有一点莹莹。半晌,长叹一口气,这才道:“阿瞒啊,多少人瞧不起咱们作戏子的,别看人前捧着你,人家背地里指不定暗啐咱们呢。”

    “可戏是我的命,这戏也需要传下去,你说是不是?咱们即使是戏子,不盗不抢,那也是堂堂正正儿的。可是啊,我老了,我可能看不见咱们秦腔伶人挺直脊梁骨儿的那天喽。”

    “阿瞒,你若是有相好的,人家又不是瞧不起伶人的,一定要大大方方儿地跟人家在一起。”

    老人即使身子骨再硬朗,也是敌不过岁月蹉跎。许多时候时不时看着他就恍惚起来,慧娘阿瞒分不清。

    慧娘,就是梁植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

    ……

    梁植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其实自六岁大病一场,他对于以前的记忆都极其模糊。只记得那天黄沙漫天,目之所及皆是漫野苍茫。苍茫戈壁,八百里秦川,仿佛一辈子就漂泊在那百里风尘,身若飘零。依稀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但时断时续的。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是夜,黄鹤楼。

    黄鹤楼占地百平,拔地九楼,朱门红瓦的富贵地儿。清朝那会儿曾有从京城落难里来的御厨掌勺。一道“定王侯”名扬陕北,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一尝为快。正也是如此,黄鹤楼的百年名声至今仍是响当当的。

    平日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长定镇来往的各色人马皆歇脚打尖。五湖四海的口音此起彼伏,到像是个人生百态的众生相。

    可奇的是此刻却是鸦雀无声。

    华服长衫的男人颤巍巍地躬着身,满是油光的脑门上滑下一条汗津津的痕迹。但也不敢去擦,细密的汗珠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嗤。”

    翘着二郎腿坐在上座的男子漫不经心地拨了一下弹夹,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酒楼里。

    “小的,小的不知道徐三爷大驾光临,实在是该死,该死。”一听见这动静黄庞立马就软了膝盖,砰地一声跪下来。一旁平日里威风八面的伙计也颤巍巍地跪成一片。

    “呵,几年不见你们一个两个真的当我死了啊。”

    徐幼戎邪气地笑笑,一双吊梢桃花眼淬着毒辣桀逆。“听说我走的那天晚上你黄鹤楼可是连七日流水席,那场面,不少人捧场的吧。”

    要说徐幼戎的出身,那也是百把年前徐家堡的嫡系一脉,长定地界儿上树大根深的大户人家。但这徐幼戎却是个十足的坏种,手下一支响马乱军随他鞍前马后,陕西这一带没有不闻风丧胆的。

    他少年那会家底儿厚,觉得小小的长定困不住他,也随人北上。北洋军阀内部割据混战,北有奉系张作霖雄踞东三省,南有桂系滇系两两持衡,山西阎锡山也打得火热,皖系孙传芳也和中原吴佩孚频频大动干戈。

    而直系冯玉祥则活动于长城,据说这几年徐幼戎跟随冯玉祥盘踞于长城一带。

    他性子野,手下的全是昔日响马悍匪,所过之境风卷残云。就算穿上了军服也是一群蛮横暴戾的兵痞子。徐天杀的名声也是日益响亮。

    “这这这小的也是图个温饱,各路皆是万万不能开罪啊。”

    徐幼戎身后的一排兵痞子直接咧开嘴骂瓜怂,他则百无聊赖地弹弹肩头的徽章,直接一脚踹开了爬过来想要抱他腿的黄庞。可怜人家富得流油的肚子磕在桌腿上惨兮兮地哀号。

    “爷现在可不是长定小霸王了,以后见着……”

    徐幼戎慢悠悠地收回长腿,锃亮的马靴又重新搭在了光滑厚实的红木桌上。换上弹夹的毛瑟枪家伙驾在右肩上,黑洞洞的枪口就直直对着黄庞的脑门。

    “要喊徐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