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卷三:请我入瓮来,助君易春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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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9,陕西。

    烈日灼人,漫天黄沙卷地而过。枯黄的草茎被烈风撕裂,瞬间都被抛上几丈高。

    这是长定镇,陕西再靠西边儿,以前也是个繁华的交通要道。约莫是百把年前还有个盛极一时的徐家堡,掌握着这一条茶马古道。传闻清朝那会儿的皇帝老儿要召见徐堡主。人家大掌一挥,路太远,爷儿不去。

    嘿,还真给他能的。

    后来也就是军阀割据,这就成了大混战的地界儿。个把月就要鸡飞狗跳一回。大大小小的军阀混战,各式各样的旗号编制,没个小半年就被另一家给撤了。

    杨家,张家,还是陈家,至今大家都还没记清楚。

    几个小毛孩蹲在镇口,百无聊赖地抠着黄泥巴。其中一个稍年长的小孩挠挠头脑勺,操着一口浓重的陕西口腔:“俺想看梁小爷唱戏,喊你们两个瓜皮去偷偷扒拉一眼也不敢,瓜怂。”

    被骂的两个小孩蔫蔫地嘁了一声,也不敢回嘴。

    梁小爷啊,他俩当然也想看啊。

    年长的小孩站起身来,拍拍裤腿,扬起尘土纷纷。突然两只圆溜溜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直直看着远处。另两个小孩也察觉不对劲,赶紧扒拉起来。

    起先像是几声闷雷,随后是大片纷纷扬扬的黄沙卷起,像是一排排浪潮滚滚而来。夹杂着千军万马之势。隐隐约约还有黑色隐现在黄沙之后。越来越近时,男人们各种狂肆的嚎叫声伴随着马蹄声汹涌而来。

    小孩的嘴巴简直合不上,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都打颤起来:“是是是是徐天杀的来了!”

    徐天杀的!

    机灵一点的小孩赶紧麻溜地逃了,一路跑还一路敞开嗓子狼嚎道:“啊啊啊啊啊,我滴个娘嘞,是徐天杀的回来了!”

    摊在门口晒苞谷的大爷麻溜地卷起盖铺,适才还在门口闲聊的妇人脸色一变纷纷闪进屋里,就连在门口懒洋洋翻着肚皮的两只土狗都唰地翻身溜个无影无踪。

    ……

    这,徐天杀的,真的是长定谈之色变的字眼。

    另一令人色变的,还有秦腔。

    陕西这地儿自古就是秦腔的发源地,以宝鸡的西府秦腔口音最为古老。打个比方,就是陕西的狗儿听见秦腔也会立马竖起耳朵来。大家伙都喜欢,那是融进血骨里的“梆子腔”。

    梁长生一贯是秦腔的大宗,就乾隆那会儿还进京面圣,给门人长足了面子。其下门派分支众多,但在长定这一脉,也唯有个梁陶老爷子撑起门面。

    当然,梁老爷子主攻的老生气派十足,一曲《八义图》名动关中。但那也是老黄历了。现在大家伙最捧着的,乃是梁老爷子的小孙孙,梁派的独苗苗――梁植,梁小爷。

    这梁小爷也是命里奇的。

    据说那会儿他娘大雪天地生他,愣是没挺过来,去了。可怪的是,没人知道他是谁的种啊。可把梁老爷子气得,办完闺女的丧事后就愣是几年没瞧小孩一眼,也是够狠心的。

    许是胎里虚,所以他自打小时候就身子骨弱,也没说过话,喜欢待在自个儿屋里,闷不作声的。大家伙也都以为是个哑巴了。约莫是六岁那会儿,小孩儿上街去,愣是被小霸王给整上了。

    你说一个六岁的小孩被人拴在马上整整跑了七八里地,还是疯了一样地横冲直撞。可不是把人给吓坏了吗?

    自从那次之后小孩就发了一场热病,烧得可厉害了。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惊动了梁老爷子,你说巧也不巧,就在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从没说过话的小孩居然哑声念起了戏来。

    可不就是老爷子的成名作《八义图》。

    老爷子大手一抖,轻轻地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一双粗砺的大掌轻拍着小孩的背,两只眼睛依稀有泪光:“这才是我梁家的种。”

    自打那以后,梁家班就分出小班来。老爷子开始了对梁植的训练,冬日里马步照蹲,烈日的倒立照做,几轮寒暑见证了小孩到少年的成长。不得不说,少年就像天生就该唱戏一般,太过灵气,好模样好身段都是老天爷赏饭吃。

    1915年,梁植正式以一曲《西湖遗恨》打响锣鼓,大大方方儿地在长定露相。

    那天晚上梁家班就在高唐台挂起了大红褂子,老爷子正思索给起个什么花名儿好,自各儿琢磨了半天都没给出个名儿来。

    那会儿就不得不说一下徐家老三徐幼戎,也就是后来的徐天杀的。青年模样邪肆,天生性情诡谲浪荡,是个五毒俱全的坏种。他吊梢眼睛一瞟,痞痞地轻笑一声:“小梁少爷不是雪天生的吗?我瞧着就叫雪中生好了。”

    雪中生,倒也文雅。只是一想到是徐天杀的起的,老爷子就心里怪不舒坦的。

    是了,当年绑人上马狂飙七八里地的,可不就是他嘛?

    不管怎么,梁小爷雪中生的名号正式打响,一个新兴的名旦开始在长定一块热闹起来。自此四年后老爷子时不时搭戏,隐隐有要把梁家班传给梁植的意思了。

    高唐台。

    “低头不语自沉吟,红梅笑我是孤身。”

    ……

    慧娘分花拂柳游园去,妙目含情,轻扶云鬓。水袖轻扬惹香风,眼波回盼处芳艳流水。丹唇施珠,腔正字圆,缓吐幽怨多情应笑我。一提云袖,自古风月几时休;一捻葱指,料此春意尽阑珊。

    只道是有情痴,不计生死。余音袅袅,一曲终而人未闻。

    “好!”

    “雪中生!”

    “梁小爷梁小爷!”

    ……

    掌声排山倒海传来,花旦微微欠身,捻裙而去。自有人为梁植掀开帷幕,还有小童殷勤地递上清喉茶。帷幕一落下,将一方喧哗尽数掩于门外。

    内室里各式扮相华服横陈,长明的烛光与案台上的东珠相辉映,满是莹莹的珠光宝气。

    梁植微微偏头含着一口清喉茶,一路脱下繁重的水钻头面,一路扯开厚重的戏服。他一向不喜欢别人靠近,所以就连脱戏服都从不假手于人。

    没几步长腿一跨进了他自己的里屋,小童都还没来得及看见他屋里什么样就被拒之门外。

    “砰――”

    眉目清秀的小童望着紧闭的房门轻轻咬着下唇,神情哀怨又惆怅。

    一旁的小生瞧见了咧嘴轻嗤一声,掩唇低声笑他,红红的嘴唇开开合合:“就你这样的货色也妄想得到梁小爷的垂青,呸,你个下作的贱胚子。妓子生的贱胚子。”声音分明压的很低,生怕第三个人听见。

    元小贺脸色一时红了又白,两只灵气的眼珠子蒙上一层水雾。

    妓子,戏子,谁比谁来得高贵。

    梁植一关门,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唔――”

    还没等他痛劲过去,下巴就被挑起来,一条火热的舌头就钻进了满是清茶的嘴里,细密强势地舔舐。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两个人的身体。偏生那人的手还不安分地探进梁植的白色中衣里。

    嘶!要命。

    梁植呼吸一滞,手下一使劲就把两人姿势对换过来,狠狠把人压制在门上然后锁住对方轻喘的身体,开始狠戾地掠夺。不知过了多久梁植才放开他,气息微微不稳,偏生又有种餍食的慵懒,哑声道:“爷脸上还有粉呢。”

    那人也轻笑一声,牢牢攀上梁植的肩,然后在他耳边漫不经心地轻舔一下:“梁小爷?来,叫我一声当家的。”

    这一出,简直要把人的火气都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