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干什么？”

    “还在拍广告。”

    “季骁！”

    “哎，马上过来！”

    季骁应了声，就把手机搁在化妆桌上，暗掉的屏幕闪了一下，跳出一条消息：“那我过去找你。”

    但他没看到，造型师把他逮了过去。

    屏幕又闪：“今晚老师生日聚会，我们一起过去。”

    季骁穿着件连帽卫衣和九分裤，裤子裤脚收得窄，一小截脚踝格外醒目。他小腿线条简直堪称美好，摄影师忍不住多抓拍了几张，化妆师赶人，“一边去，还没化妆呢。”

    艺人的头发和脸蛋基本不属于自己，季骁前几天才引以为傲的男人味造型又被现实打败，导演对化妆师殷殷叮嘱：“我就想要他那股子少年感。”

    于是一睁眼，季骁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八岁，能嫩出水来。

    场工在收拾场地，他就抑郁地插着口袋在旁边站着，身体的重心放在一只脚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像那些风靡学校的吊儿郎当又冷淡的校草。

    化妆师的小姐姐看得满意极了，挥手把摄影师抓回来，自己咔嚓了好几张，叮嘱他回去发给自己。

    季骁：这样一点都不真男人......

    这个糖果广告的导演是他大学导师的好友，他师兄当年出道时拍的微电影就是他执导拍的，师兄很尊敬他，季骁却不太喜欢他，一方面是上午甫一见面这位名导对他的评价：“你这个人戏路太窄，自己还没意识到。”季骁虽然出道也有两三年，但到底年轻，心气尚高；还有就是这位曾经在片场大放厥词被传出去的，评价某个演员“商业性不足”的势利论调。

    季骁从口袋里掏出粒糖果，刚才糖果雨砸下来的时候掉进去的，广告要拍他从糖果雨里穿过，然后在满地斑斓里跳一段青春无敌的舞曲，然后中气十足地喊出广告词。季骁没想到自己在穿过糖果雨的时候就这么费劲，不由有些烦闷。捻开糖果纸，将糖果往半空一抛，懒散着仰着头，摇摇晃晃几步，竟然就接到了，入口香甜。

    味道倒是还不错。

    张易风：“都还没红就想着吃道具了啊。”

    季骁：“！”

    他差点呛住，咳了两声，“张导好。”

    张导神出鬼没，谈话套路也是，直冲冲就是一句：“早上那句话让你不开心了？”

    季骁哪敢，忙道：“没有的事，您肯指导也是我的荣幸。”

    张易风嘲笑道：“不用跟我客气，这个广告本来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侯总要捧你，我当然要尽心。”

    季骁心念百转，还是笑得跟个二百五似的，“也承蒙侯总看得起。”

    张易风从他帽子里捡起颗糖吃了，皱着眉说：“所逢和乐畅不能比，一个是近几年才兴起的娱乐公司，主营还是影视业，乐畅家大业大，下面天王天后排队站，影帝视帝也不少，你......”

    季骁说不清他是在试探自己还是怎么，真心道：“没，真没，所逢特别好，里面的氛围也特别好，从老板到经纪人到......一些前辈还是同期的艺人，都特别好。”

    张易风拧着又粗又黑的眉毛端详他好一会儿，像是在琢磨他是在哄人还是实话，才拐了拐嘴角，拍拍他的肩，走了。

    五分钟后。

    张易风遥遥对季骁比了个手势，季骁点头，节奏感十足的鼓点响起，季骁很快找进节拍，身体晃动起来，当某个鼓点忽然变化，他和背后的舞者一同晃进了糖果雨里，一跃而出。

    缤纷的颜色在背后落幕，舞曲进入副歌部分，季骁很久没跳这种动感十足的舞蹈了，淋漓尽致，畅快结束，结果差点忘记说广告词跟着舞者走开。他怕被张易风骂，一脸和谐地把脚缩回来，面上表情一点不变，明朗的笑容仿佛能感染所有人，对着镜头眨了下眼，念着酸掉牙的广告词：“钟心糖果，只钟心于你。”

    张易风：“卡！”

    季骁如释重负，长吁了口气，开始原地抖糖果。

    抖完蹦到张易风旁边，看着和他爸一样年纪的大叔认真看着屏幕里的自己，生出了点恶趣味：“张导。”

    “嗯？”

    “我好看吗？”

    张易风猛地抬起头，一脸难以言喻。

    季骁哈哈笑，摆手说：“您看，您好好看。”

    大概是最后广告词的那一下wink杀伤力太大，季骁觉得张导沉稳地抖了抖褶皱的脸皮。

    张易风：“再把跳完舞那段广告词拍一下，就可以了。”

    季骁比了个ok的手势，跑回镜头前。

    他刚才背对着入口，又带着要收工的兴奋，没看见后面走过来的人。

    旁人倒是看得很清，张易风说：“你倒是对这个学弟很关照啊。”

    来人摘下墨镜，微微一笑，“他太不让人省心了，张导，好久不见。”

    他是那种见面就先生三分好感的长相，放在古装剧里是温润有礼的书生，放在校园剧里是阳春白雪的邻桌少年。单眼皮，但胜在眼睛轮廓好看，眸珠清亮，如水如玉。

    娱乐圈里人生得都好，更兼医美成风，大有美人在皮不在骨之势，张易风尤为不喜。他见过的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只是以那上个世纪的审美来说，来人也算名列前甲的英俊。

    姜湛说：“季骁的化妆间在哪，我去那里等他。”

    张易风摆手：“你在这儿看会儿，他马上就好。”

    姜湛颔首。

    张易风想了想，忍不住抱怨道：“就是太活泼了点。”

    姜湛失笑：“这样多可爱，别整天绷着张脸，未老先衰的。”

    张易风直觉这话不中听，装作没听见，继续看他的机器。

    姜湛在后面看着季骁，眼尾不由自主扬起，一双卧蚕浮现。

    他有一米八几高，但刻意不展露锋芒时，存在感却出乎寻常的低，含笑端是站着一旁，像樽玉菩萨。

    季骁出道快半年，起初是走流行歌手的，他其实唱跳俱佳，唱的是张导理解不了的日韩式调调，只不过在公司专捧某个金主供上去的情况下，出镜和资源都少得可怜。

    这个广告是姜湛带他出来之后的第二个工作，姜湛担心他会不适应，结果又看到季骁朝这里wink了一下。

    不像在看镜头，倒像在看他。

    姜湛勾着墨镜的手动了动，平淡地转开了目光。

    “师兄怎么来了？”等张易风喊了结束，季骁马上冲了过来，脸上的笑意都要溢出酒窝。

    姜湛无奈：“今晚导师生日......我来接你，走，去化妆间拿你的东西，我们直接拐过去。”

    季骁：“哈？”

    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讲到一半就被喊过去了，没看到。我知道今天是老师生日，还准备了礼物呢，就在化妆间，我跑过去拿，你稍等一下啊。”

    他跑了两步，又回头向姜湛这儿夸张地举着双手比了个巨大的心：“麻烦学长跑一趟了。”

    姜湛下意识想回他个心，手指动了动，又被自己压回去，笑了一下：“没事。”

    不麻烦。

    季骁飞快跑回化妆间背了包出来，离三四米远的时候直接脚一蹬跳了起来，帅气落地，朝张易风比了个开枪的手势，自带配音，“砰”一声，然后吹了吹食指。

    张易风：“......”

    什么傻逼玩意儿？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和他关系都还不错，挥手告别，季骁完工之后涨了十分精神，一个个击掌过去，张易风被他热闹得不行，忍无可忍：“再不走这边再来拍几条。”

    “不要！”季骁嚎道，赶紧窜到姜湛身边。

    季骁：“报告学长，任务顺利完成！”

    姜湛笑道：“同志辛苦了。”又随手从他连帽衫的帽子和衣领交接处捡出一颗糖果，季骁感觉脖子被他的手蹭过，缩了缩脖子。

    细长的手指一搓，剥开糖果，姜湛斟酌地说：“你......我一直挺担心你的。毕竟当初是我把你带出乐畅的，你要是发展得不好，我怎么，怎么面对老师呢。”

    季骁眉开眼笑：“这是什么话！ 那什么，大恩不言谢，不是，那个，大丈夫什么......哎，我说不出来，反正我是很感谢学长的，红不红也都是命数了！”

    姜湛被他张牙舞爪的解释逗笑，含着糖的腮帮子鼓起一小块，显得有点孩子气。

    他很想再说些什么，但好像两个人情分的交谈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就像姜湛走在他半个身子之后，步伐不急不慢，目光注视着季骁的后脑勺，乌黑柔软的头发让人很想摸一摸，但他不敢。

    季骁还没有专门的助理，暂时和姜湛同用一个经纪人。姜湛刚拍完一部电影，在休息和跑宣传。经纪人阮清本来要和季骁过来，顺便和张易风打个招呼，结果今天公司高层开会，所有金牌经纪人都去了。

    两人一齐往外走，姜湛是自己开车出来的，一路出去墨镜口罩边走边伪装，看得不出名的季骁目瞪口呆，心觉此刻来一段bgm就可以拍出大片。

    一辆黑色雷克萨斯停在外面，上了车，姜湛把口罩一边摘下，一边还垂挂在耳，墨镜摘下，正对上季骁好奇的大眼睛。

    姜湛：“......”

    季骁叹了口气：“当大明星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姜湛：“还以为你在看什么......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他语气认真，不像随口敷衍安慰，季骁清楚姜湛对人是真的没话说，故作愁苦地耸肩：“哎，甜蜜的烦恼，人家也好想要。”

    姜湛被他逗得不行，笑了一阵，关心道：“张导很严格吧？我没和他拍过广告，之前拍《无话可说》的时候被折腾得很惨，拍完就想，到时候这片子要是拿不了奖，就把选片的投票的人一个个抓起来绑椅子上听张导训话。”

    季骁：“还好吧......噗，张导很能训话吗？给学长留下那么大阴影啊。幸好最后拿奖了，还是最佳男主角，不然遭荼毒的范围可就大了。”

    《无话可说》是姜湛出道的第一部作品，讲的是大学生沈亦在大学毕业之后从踌躇满志到放弃作为，最后沦为一个蝇营狗苟的上班族的故事。

    季骁记得那时自己刚进大学，班级里组织观看学长的影片，刚看完影片出门上厕所就在厕所间见到一个跟电视里走出来一样的男人，漂亮整齐。厕所里灯光有些暗，但那眼睛亮澄澄的，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是和屏幕里镜头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鲜活温热的人，半点没有沈亦窝囊沉默的样子，朝他笑了一下，说：“哦，你好。”

    姜湛粉丝给他盘点了几大苏点，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微笑，季骁和他还不熟的时候看他笑就觉得很奇妙，明明是有点疏离客套的笑容，可他摆出来却总是亲和感十足，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大概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吧。这种与众不同的亲和力一定在事业上很有帮助，反正季骁每次看到姜湛这样笑，总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摘给他。

    两人随意交谈着，季骁窝在副驾驶座上，喝着车载冰箱里的冰可乐，想着等他有钱了一定也买一台这样的车。他动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刘海，照了会儿镜子，忍不住转头去看姜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