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边，停车，关门，一气呵成。

    魏权冲进书屋的时候，除了意外和惊讶，还有点慌张。

    他刚刚大概扫了一眼就发现那个人大概比孟哲高了半个头，跟他自己差不多高。现在再跑近一点他近乎古铜色的肌肤、虽然没看出来肌肉但健壮有力的手臂，直观的展现了白白净净的孟老板与他的差距。

    大清早的来书店？

    图谋不轨！

    他用力一推门，把门上的小木牌晃得东倒西歪，将书店玻璃门粗暴的甩上，站在门口眼神不善，活像是个来砸场子的混混。

    魏权毫不自知，看着店里的两个人绿着脸看他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出场作的十分成功，把两人镇住了。

    陈叔警觉的侧过身，从头发丝到后脚跟都处于戒备中，剑眉一敛，一身正气：“你小子来干嘛的？”

    魏权惊了：“卧槽！这是我该问的吧！大清早的找我们小褶子干嘛？”

    话题被打断，孟哲松口气，接着就止不住的想叹气，无奈的出来圆场：“陈叔，这是我朋友。”

    陈叔还是一脸怀疑的看着魏权：“你怎么交个混混作朋友？”

    孟哲竟然也不作解释，嘴唇绷成了一条缝，却还是微微颤抖着，看向魏权的眼里满是一肚子坏水的笑意，典型的偷着乐。

    “……”魏权刚想自食其力反讥回去，忽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又有些不确定，“你是……”

    孟哲轻咳一声：“这是陈叔，有点事。”

    魏权顿了顿，不动声色的顺着孟哲的话转移了话题：“哦，误会了陈叔，我在外边看到你圈……撑着柜台，以为你是来收保护费的。我是对面的老师，经常在这里买教辅。”

    说完他看了看表，绕过陈胜平坐在了靠墙的一个书架前，翘着二郎腿，大有一副不走了的样子。

    “我时间还早，这会儿门都没开呢，我在这儿看看书啊，孟老板。”

    陈叔闻言，皱了皱眉，凑近低声询问：“孟哲，用不用换个地方？”

    魏权把书页翻得哗啦响，不知道他看得多快才能看出这种效果，反正表达对孟哲又背着他处理热线的不满是足够了。

    “……”我明明只是答应了如果出外勤就和他一块儿吧？

    孟哲木着脸转过头，看到陈叔，木着的脸瞬间活了起来，拧着眉毛，眼神闪烁，一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近乎叹息地说：“不用，他知道的。”

    陈叔还是不太放心，看到孟哲这样又不好意思追问。

    “先坐吧，陈叔。”孟哲把苏荨的老板椅暂时外借，“梅梅和糖糖，是您的妻子和孩子吗？”

    “……不是，是我的恋人和她的孩子。”

    孟哲眉毛一扬，但陈叔却避开了这个话题，进而道，“叔跟你说，你真的还年轻，还什么美好的事都没看过呢，叔看你现在也看开了，以后好好的，有什么错就即使弥补，别动不动要死要活的。”

    魏权耳朵动了动，抬头看了孟哲一眼。

    “……”孟哲这次没注意到魏权，他在思考另一件事，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十分认真，“陈叔，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想死了？”

    陈胜平自嘲的笑了两声：“小伙子，真走到叔这一步，想不想自杀是看的出来的。”

    “……这个我知道。”

    孟哲说的声音很轻，陈叔没听清：“什么？”

    “我说您说得对，活着能做的比一具尸体多，”孟哲微微耷下眼皮眯起眼，看着陈叔，眼中隐隐透出一抹厉色，“但是，那为什么您现在还是想要自杀呢？”

    提到这个，男人的脸色立即黯淡下来，上一秒还活灵活现的关心死成了一撮苍白的灰。他明明坐在这个店里最舒坦的地方，却一瞬间隔绝了一切欢愉，痛苦而扭曲的捂住脸：“叔……没办法啊，我也想……但是我，我他妈真是个人渣啊！我不能活着了……”

    此刻还是清晨，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氤氲的雾气里徐徐前行，行道树上纵横的枝丫间看不到生物的踪迹，空旷的连许久才响起一两声的鸟鸣都像是天籁。

    孟哲低头看着陈叔，他胳膊肘撑在腿上，上身弓成了半圆形，没有哭声、也没有颤抖，但指缝间的喘息却断断续续无比艰难。

    魏权看不下去了，手里的书一合，大跨步走到柜台前，对着陈胜平：“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搞了婚外恋还是什么的，但——孩子小的话就算了，你和你女朋友和老婆坦白了吗？”

    男人依旧把脸埋在手掌里。

    “你想清楚，即使你什么都不说就自杀了，她们从你的遗书里得知原委后就不会痛苦了吗？甚至，你说会不会有舆论说是她们把你害死了的呢？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结果就会用死来逃避责任吗？你这和围栏里的猪有什么区别？”

    陈胜平猛地吸了口气。

    孟哲听着魏权替自己把想说的骂出去，莫名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畅快无比，下意识的就延续了魏权的口气：“再说，你既然做了错事，作为受害者，她们就该有知情权。是个人知道这是交往必须的尊重吧？既然你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自说自话的一死了之，让她们连发泄的对象都没有，你还以为自己伟大的不得了？”

    一只麻雀不知从那一枝、那一叶间扑棱着翅膀飞到门边，偏这头叫了两声。

    陈胜平凝滞了好一会，静默间只有麻雀的声音。然后他一点点把头抬起来，眼周已经红了一圈，笑笑：“唉，小伙子，你真的是个好人，我想起来了，我听过你的声音。当时，我在写字楼上……他们可能以为我听不到，其实我知道下面有许多人让我赶紧跳下去……虽然最后被救下去了，但真的挺不好受的，我都准备第二天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了。”

    “但是我，看到了个视频，就是你骂那个多嘴婆的，所以我才撑到了今天……结果拨错电话又遇到了你。”

    陈胜平布着细小皱纹的嘴边溢出一道有些苍白但释然的微笑：“叔倒不是搞了婚外恋，但是也确实没脸见人……之前说遇到你是老天不让你死，现在看来，是老天觉得我还有事没做完。”

    “谢了啊，小伙子，费尽心思帮我这个人渣——我真是太该死了，我怎么能不坦白呢？你说的很对，要杀要剐也该是她们来定——”

    陈胜平随手抓起一张纸抹了两下脸和手，发现拿的是孟哲店里的抽纸，不大好意思的笑笑：“小伙子，借你两张纸，有机会见面的话，下次再还。”

    孟哲看着他站起身，向门外走，一只脚跨出了门把小麻雀又惊回了树上，才下定决心叫住他：“陈叔，我还有一件事没说。”

    陈胜平脚步一顿，疑惑的看回来。

    孟哲走到他身边，魏权也跟着站在孟哲身后，见他拿出了那张毫无修饰的名片：“其实我们是做这个的。”

    陈胜平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信息，脸上露出明悟的神色。

    “如果你今后还有这样的时刻，可以随时联络我们……对了，先等一下。”

    孟哲余光看到斜后方的人，一冲动把还没送出手的名片收了回来，随手拿了一只签字笔，转过身，半笑不笑的拿笔戳向魏权，魏权反射性的退到了孟恐同安全距离，就听孟哲说：“魏老师，躲什么呢？不是你非巴着作我同事的吗？来，加上您的大名和联系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