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失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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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月低沉,夜幕浓稠的像是化不开的黑墨,映的天下人家的灯光更加明亮。

    孟哲的好心情从唐吉坷德持续了半天,晚上回到自己的小住宅的时候,车窗上还能映出嘴角的笑意。

    然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还是来自他的私人手机。

    此时随不算是夜深人静,但会给他打电话的陪妹妹的陪妹妹,看学生的看学生,睡觉的睡觉。

    况且屏幕上显示的还是一串陌生号码,没有骚扰提醒。

    孟哲接起电话,对面半天没有声音。

    他拿下手机看了眼,细长的手指点向挂断图标。

    “……梅梅,你还在生气吗,对不起。”

    孟哲手一顿,重新把手机贴上耳朵。

    “我今天不该气你的……但是不会了,以后永远不会了。”

    “我骗了你,我做了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原谅的事,我……我一直不敢说,但是现在我悔过了,我没办法,没办法给你和糖糖幸福……”

    “你……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讲?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勇气直接告诉你,但是,我留了一封信,你会看到的,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原谅我好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恳求里带着颤抖,言语间还夹杂着呼啸的风声,言语间满是对那个叫“梅梅”的女人还有他的“糖糖”的愧疚。

    他还没有发觉,他的最后一通电话联通的是一个男人。

    孟哲敛起笑容,端坐在床沿:“先生,能请您再等一等吗?您的‘梅梅’和‘糖糖’还没能听到您的声音,他们也许正在等着您的声音,等着一个‘抱歉’,他们也许还想见见你,和你拥抱,当面告诉你‘没关系的’。”

    孟哲猜想男人可能会挂断电话,不给他留一点间隙:“还有,看在你这通电话打到了我这儿的缘分上,能给我一点时间吗?我……也做错了一些事,大概持续了三年了吧。”

    “那时我还在上大学,有一个十分关心我的人,有一段时间我非常抑郁,他那时耽误了好几堂课查了各种资料。”

    “但是我骗了他,我,有些事没有告诉他,我知道他会非常生气,但是……我害怕。”

    “他这几年依旧小心翼翼的帮着我……小心翼翼到了我觉得他知道什么了的地步。”

    “我这几个月总是会想,如果当初我就直接告诉他实情、如果当初我不那么自私,他会不会活的更轻松一点?”

    “那么,如果我现在消失,是不是……还能让一切回归正轨?”

    孟哲说的很冷静,像是在用上帝视角讲故事,但是最后一句还是在尾音上露了压抑着的颤抖,听起来就像是杀人魔真心实意的跪在神父面前,祈求降下天罚。

    “……小伙子,你别冲动,你还有大好的年华,活着能赎清的罪比以死谢的罪多呢,”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听叔一句劝,别随随便便的因为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叔对不起的不知是她们母女,叔,其实是因为没脸给自己交代。”

    “叔走到这一步,是因为实在对不起自己啊。”

    “但是,死了不是更对不起自己吗?未来的你肯定还有诸多展望,过去的你肯定还有住过遗憾,全部一死了之,对自己不是更苛刻、更不公吗?我不明白。”

    “……”

    “我叫您一声叔,我听您的再好好想想,您也再想想行吗?我想知道答案,即使我最后还是觉得走上绝路,我也想明明白白的走。”

    “年轻人,你——唉,怎么不听劝呢。你的年纪什么事不能解决啊?”大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

    “我没有父母……能给我答案的只有您了,您能满足我这个——也许就是遗愿了。”孟哲垂着眼,答非所问。

    “……”对面没沉默多长时间,再开口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都软了下来,像是在劝自己的孩子,“这样吧,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叫什么?我们见一面,当面好好给你说说。叔真的不想自己……了还带走一个正好的年华。”

    “我在中州,孟哲,您呢?”

    “我也是中州的,陈胜平,小伙子,咱俩这段缘分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啊。”

    “……不一定,”孟哲垂着眼,语气里从始至终都散发着厌世的怠倦,“您先下去吧,我听着,我怕您骗我,非让我作个糊涂鬼。”

    “你这小伙子啊……”

    孟哲握着电话,听到电话里传来开关门、走下楼梯的声音,风声被留在身后。

    “小伙子?还在吗?小伙子?”陈叔现在似乎比孟哲还紧张。

    “恩,还在,您说。”

    “小伙子,你哪儿也别去听到没?你说你在哪里,都是中州的,叔明一早就赶过去,叔今天晚上听你的,直接和他们母女说清楚,你也听叔的,行吧?”

    孟哲直接报了书店的地址,陈叔还是很不放心,又反复强调了好几遍,坐上了出租车才觉得不方便挂了电话,但加上了孟哲的微信,继续劝说孟哲,直到孟哲表示自己除了睡觉什么也不会做,才安静下来。

    孟哲揉揉脸,当然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做,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罗列明天可能出现的情况。

    期间想起了什么,又拿起手机给苏趣发了句话。

    【不好意思了。】

    对面很快回过来:

    【你又干什么了。】

    【这次没怎么,就是夸了夸你。】

    【……】

    夜色沉沉,有人一夜好梦,也有人一夜无眠,但白天无论如何都会来临。当清晨的温软的光照射在市实验对面的小书屋上时,在柜台上咖啡的烟气中,许多人的一天就开始了。

    陈叔一大早就赶的首班车,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胡子拉碴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脸都没洗就匆匆出了门。

    他在书屋前站定,看着柜台后的青年疑惑的上下扫了两眼,他眼底也有些许淡淡的青色,但是那熨帖的衬衫和端着咖啡杯的干净的手指,都不像是一个面临重大抉择的人。

    他拿出手机,核对了下地址,才大步走进去。

    扮相斯文的青年听到声音抬起头,放下咖啡,看到陈叔的那一瞬间,眼里闪过些许诧异,但很快被温和掩盖过去:“是陈叔吗?我就是孟哲。”

    陈叔站在柜台前,眉头紧锁,仔仔细细端详着孟哲的神情。

    孟哲也不躲闪,微微抬头,坦坦荡荡接受陈叔的审视。

    陈叔上下审视了孟哲好几遍,眉头渐渐松开了,眉眼之间多了股轻松的松弛,大大咧咧的双手都撑在柜台上。

    “怎么?想开了啊,小伙子。”

    孟哲神色一暗。

    ……

    自从出了雷最那档子事,魏老师就没敢再借机偷懒,即使一上午都没课也一大早兢兢业业的赶过来,连早晚自习巡班的次数都多了不少。自习课时班长从讲台上稍微一抬头,十有八九都能看到一直实行放养政策的班主任。魏老师没觉得多累,倒是班长每节课都提心吊胆的。

    魏权坐在车里,等红绿灯的功夫看了看窗外,算了算,自己估计有好几年没见过这座城市刚醒来的样子了。

    高高低低的楼房上还蒙着一层倦怠的阴影,街道边就已经悄然长出了一层湿漉漉的白露,像是阳光初来乍到的赠礼,早醒的草叶睁开眼的第一声早安。一切都恰到好处的和谐着,像是跷跷板上那个微妙的平衡点,颜料盒中所有色彩混合出的细致的斑斓。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孟哲,他一个个体经营户,上班下班随心,估计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景象吧。

    于是顺理成章的,当经过孟哲的书屋时,他向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差点一脚油门冲出去。

    卧槽!孟哲那货不是恐同吗?那那个圈着他的大叔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