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下午六七点，天气预报的雨迟迟没有落下来，积雨云阴沉沉的压在头上，一切景象都灰扑扑的，连光照的变化都变得难以感知，似乎还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又似乎太阳早已西沉，留在世间的不过是一抹余晖。

    东区写字楼这边的交通网四通八达，地面交通纵横交错、有条不紊，在全城首屈一指，更遑论地上架起的立交高速，当初城建拍着胸脯在镜头下保证：即使是早晚高峰，也绝不会耽误一分一秒！

    然而，无论多么强大的交通网，也抵不过人民群众的力量。

    二三十层的写字楼下人头攒动，自发的在楼前围成了个弧形，有下班后无所事事的上班族、也有吃完晚饭闲逛的大爷大妈、更有闻风而来的群众，民警疏散了一波又会马上聚起来。

    这座写字楼地理位置优越，坐落在十字路口不说，还背靠立交、脚踏地铁，说是东区的交通枢纽也不为过，车流量自然也大，车道一堵，后方的车辆立即堵得连水都渗不过来。

    群众中的一个大妈穿着拖板和大紫色的背衫，一手拿着瓜子往嘴里送，一手举着手机：“看看，跳个楼跳了一个小时了，还在上面装孙子呢。”

    人群某处忽然爆发出一声：“跳啊！”

    引起一阵喧哗，不乏斥责的声音，不嫌事大的也大有人在。

    大妈把镜头转向那边，可惜刚喊的人已经又成为了一介群众，她唏嘘两声，跟着人群哄嚷了两声：“跳啊！”

    话音刚落，就有人拍了拍她，大妈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在地上，转过身十分不耐烦：“干嘛啊？”

    “哦，没啥，就是想问下他为什么想跳楼的？”拍人的青年穿着褐色休闲装，白净的脸上露出两个腼腆的小酒窝，看起来干净而明丽，像是个职场新人。

    大妈语气缓了缓：“啧，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老公跟着小三跑了，在这儿装着要跳楼的嘛。”

    “是吗。”青年眉眼弯弯，翘起嘴角，明明是个乖巧的笑容，看向大妈时却更像是嘲讽，“她万一真跳了，您能负责吗？”

    大妈嗑瓜子的手顿了下，随即恼怒的把瓜子皮甩在青年身上：“我去你妈负责！干我屁事！耍人玩呢！”

    周围的人被大妈这一吼纷纷安静下来，看向这边。

    “我可没耍人玩，”青年趁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接着说，“其实我之前看过一个新闻，就类似这种的吧，有人要跳楼，楼下有人起哄拍视频什么的，和你做的差不多，然后那个女孩真的跳下来了，就死在那个拍视频的人面前，鲜血一直流到他的脚下，留在视频里。”

    大妈不由自主的跟着他想象了一下，打了个寒战，却还是硬着头皮：“他们自杀关别人什么事啊！拍视频犯法了吗？”

    “那个人最后被警察带走了，是故意杀人还是寻衅滋事我就不清楚了。”

    “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说的话，继续拍，可以传到朋友圈里、发在网上，但接下来你是会被人肉还是什么的就不一定了，毕竟我们人是有感情的。”

    青年说的很诚恳，并且说完就钻进人群了，以至于大妈关了视频删了录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刚被剔出人类了，其他围观群众竟一个提醒她的都没有，她刚准备破口大骂，发现几个人盯着她，神情不善。

    于是她闭上嘴，咕哝了两句拿着她的瓜子和手机匆匆离开。

    大妈离开后不久，楼顶那双腿就被拖回去了，应该是消防员营救成功了。

    孟哲把视线从顶层收回来，正巧看到消防员拉着人出来，竟是个男人，不知道大妈嘴里的‘老公’是从哪个国家冒出来的。

    孟哲又看了会儿，直到男人低着头被带进警车，他才走回路边。

    ……

    苏趣拎着两盒饭拉开挂着“暂停营业”的门，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妹妹抱着个皮包抓的开心，柜台后的小板凳上坐着个熟人，低着头看手机。

    魏权闻声抬头，看到是苏趣，一挑眉：“孟哲呢？”

    “他去买菜，路上又碰着点事。有事？”

    “我没什么事，就给苏荨带个礼物。”魏权看着苏趣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个小凳子，“他碰着什么事了？很麻烦？”

    看苏趣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没什么事，是碰上别人的事了，应该是看到有人要自杀了吧，”苏趣帮苏荨掀开盒盖，边吃边叹气，“他从大学，遇到这种事就非得看看不成，也不说话，就找个角落盯着，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什么，反正挺让人不放心的。”

    “我给你说，现在还好，大学的时候他才让人操心呢，要不是碰上了我，他现在指不定怎么样呢。”

    魏权其实挺难想象孟哲不省心的样子，除了上次自个儿跑上天台，其他小事都挺靠谱的。

    魏权摸摸下巴，觉得有点遗憾。

    “我给你说”这几个字一出口，苏趣就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一边往嘴里塞东西还能一边鼓鼓囊囊的话唠：“净是些奇怪的小毛病……装的一本正经……”

    苏趣话唠就跟醉酒一样，说完了就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魏权一听这开头，就知道接下来百分之八十都是他之前在火锅店说过的。

    苏趣来了，他其实就可以走了，也没必要和孟哲见面。

    魏权摸出手机，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稳稳地坐在柜台后，点开个新闻应用，随手划了两下，忽然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标题上停了一下，随后点开了附的视频。

    孟老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说的话，继续拍，可以传到朋友圈里、发在网上，但接下来你是会被人肉还是什么的就不一定了，毕竟我们人是有感情的。”

    苏趣嘴里正填着一大口饭，还在念叨着自己大学多么艰辛，听到这话终于一口米卡在嗓子里，咳得惊天动地的，把他亲妹的勺子都吓掉了。

    苏荨在这事上反应很快，经验丰富，立即拿过桌上的矿泉水递给她哥，苏趣拧开瓶盖灌下去半瓶，抹着嘴问：“刚才那是……小褶子？他还……”

    “我怎么了？”当事人推门而入，听到自己的名字，看向柜台旁的三人。

    魏权把手机转过去，手机上还循环着孟哲大义凛然的那一幕：“你要出名了，孟老板。”

    “……那个人最后被警察带走了，是故意杀人还是寻衅滋事我就不清楚了……”

    孟哲听着自己的发言，耳根升上一片可疑的红晕，岔开话题：“顺手而已，脸上都打着码呢，又没什么热度，还不如魏老师百忙之中抽空拜访稀奇呢，有什么事吗？”

    魏权：“……”这话题转移的都不顾事实了，哪次不是他来找的孟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