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权愣了愣，蹙着眉想说什么，刚向前凑了凑，眼前就跳过来一个小姑娘，眼神凶恶的瞪着他，偏偏还像老母鸡护崽一样张着手臂，挡在两人中间。

    “不尊！”苏荨舌头在嘴里僵硬的滚来滚去，努力让自己咬字清晰，“里、里不尊动哥哥！”

    她连“准”都读不准，叫哥哥却叫得格外清晰自然，像是普通女孩子叫自己哥哥一样清脆。

    魏权向后缩了缩，搭在柜台上的手也收了回去，面对着目光摄人、即使咬字不清也气势十足的苏荨，颤巍巍的举起双手，宛如站在面前的是一队警察，而不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哄着她：“这位姑娘，我们之间有误会，我没想对你哥做什么……”

    说到这儿魏权发现不对劲，越过歪着头思考的苏荨看向孟哲：“你是她哥？”

    “苏趣是，她叫习惯了。”

    “我说呢，我也觉得他俩更像一点……”

    苏荨这么一打岔，倒是毫无痕迹的让两个人岔开了先前的话题，两个人越过她交流的时候，她仍杵在那一动不动，好像在思考世界存亡的问题，极其冷静的点点头，放下魏权看着都觉得累的手臂。

    然后忽然一手牵起孟哲的手、一手捞住魏权的手，扯到两人中间压在一起，期间魏权的胳膊肘上的麻骨还被磕在了柜台上，可他硬是什么也不能说！

    苏荨看看脸色不怎么好的魏权，又看看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的孟哲，认真的上下甩了两下手，才松开手转身又窝回自己的老板椅里。

    孟哲和魏权的手还没反应过来搭在空中。

    这是，握手言和？

    魏权低头看看空中的手，发现孟哲也一副没见过的样子盯着自己的手，傻得像是第二雷最。

    两人同时默契的收回自己的爪子。

    ……

    魏权这一趟来还是有收获的，至少成功地获得了一批押题卷，孟老板虽然被惹毛了但做起生意倒很公正，一分钱也没少。

    魏权：“……”好歹过命的交情呢。

    孟老板十分委婉的表示：“咱们这交情，谈钱多掉价啊，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就行！”

    魏权：“……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掉价的人。”

    孟老板数够魏权要的押题卷，叫苏荨去拿几根绳子打个包。魏权靠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拿出根烟叼着，看孟哲皱着眉看过来，一言难尽的夹下烟：“我这都没点着！”

    孟哲拍拍卷子笑得十分客气：“我看这天也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学校，吸完了烟再回来拿？”

    听听，这什么混账话。

    魏权本就理亏，还是乖乖收起烟，心有不甘的试图反击：“你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在阻止老……爸抽烟喝酒的小鬼吗……”

    魏权本身心里想的不是这个版本，但想起孟哲麻烦的点硬生生的改了口。

    “那我不清楚啊，我只知道一般老爸是这么劝十七□□洗剪吹的青春期少年的。”

    “那这老爸一定相当不讨孩子喜欢。”

    “但，他爸爸永远是他爸爸。”

    “……”魏权难得被噎到没话说，马连看了一定十分感动奔走相告，“……苏荨是天生就这样啊？”

    话题转移的十分生硬，但孟哲本着一颗善良的心没有戳穿，十分配合的接下去：“对，自闭症，他哥就为了他学的心理。”

    ……昨天他哥已经亲口讲了好几遍了。

    “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皮质的东西她都挺喜欢的，家里的皮鞋、皮袄什么的找不到了基本都可以在她的床下柜子里找回来，”孟哲想了想，“其他的倒是和十来岁的小孩没什么区别，喜欢好玩的。”

    苏荨踩着拖板从杂货间跑回来了，抓着一把白帯子。

    孟哲接过带子，拍拍小姑娘的头表扬了两句，她就十分兴奋的跳到老板椅上抱着椅背不撒手，推着椅子都移了两公分，看的魏权心惊胆战的，生怕她一个不注意栽下去。

    孟哲一手轻轻扶了下椅背，一手熟练地把两根带子系了个结，还一心三用：“你问这干嘛？我家小姑娘刚成年的。”

    “……”可怕，这人一生气连调侃人都学会了。

    谁让咱理亏。

    魏权耸耸肩：“哥这是借花献佛。”

    说完他又赶紧补充，“就是老是惹着她哥，就给他妹补偿呗。”

    孟哲心想你不补充我还没想别的，拍了拍捆好的卷子：“没见过借花献佛还说出来的……还有苏荨是苏趣他妹。”

    魏权嘴角抽抽，他实在没看出来孟哲和他哥干的有啥区别。

    “行了，齐了，你点点，付钱。”

    魏权直接微信转给了孟哲，拎着一摞卷子迈入夜色中。

    ……

    中州市没有夜晚，就如大多数二线城市一样，无论何时，醒着的人都不孤独。何况现在才刚刚超过了法定工作时间一小时，四处都是灯火通明，车辆穿梭往来，直至天明。

    老师这一行情况极端，想轻松混日子的完成每天的教学任务就可以下班大吉了，作业都留给课代表批改；但是认真干的话，学生作文里的那些“夜深了还能看到老师辛勤的身影”还真是艺术源于生活。魏权认识的一个比较拼的同事前些年甚至过劳入院了。

    魏权一直庆幸自己还挺幸运的，加上实习入行八年，顺风顺水的评了职称，学生成绩也还可以，甚至能买了房还攒下一笔让他能不羁放荡一两次的钱，要不他这次也没法帮雷最垫付赔偿。

    他拎着卷子推开办公室的门，不出意料的灯还亮着，毕竟是有名校计划的学校，后一种老师占比不小，学生晚自习不一定在班里还是在办公室，但总之是在校。

    办公室里马连不在，角落里一个化学老师正在批改学生作业。魏权过来的时候隐约看到有人影沿着操场跑圈，估计是马连又被他女朋友谆谆教诲了一番，在改过自新呢。

    不知道这次能新多久。

    魏权想给马连发条信息，通知他过来领学生要的历史卷子。刚翻出手机就看到多了笔转账记录，来自悦享书屋。

    没退完，魏权算了算，相当于付的成本价。

    同时来的还有一条微信。

    【我觉得我的命还是值钱的。】

    魏权没忍住笑了出来，角落里的化学老师抬起头奇怪的看了同事一眼，不知道大半夜加班有什么好笑的。

    魏权边笑边下了单。

    既然孟老板这么懂事，那当然得奖励一下他妹。

    至于雷最的问题，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就盯紧点好了。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雷最同学每天都会与笑眯眯的班主任一同共进晚餐。

    第四天雷最下了课反射性的往门边看，却没看见按时打卡的班主任，总觉得是班主任新的套路，也没敢往墙边走，乖乖拿着三天没用了的卡吃饭去了。

    其实他真跑到墙边也没用，那堆破砖头早被魏权移走了，以他的小身板不太可能徒手爬上去。

    魏权此时正在雷最没去成的地方，拎着个不符合他气质的蓝白女士单肩皮包，还缀了个粉红色的爱心挂坠，在众目睽睽下拉开书店的门。

    他顶着一路视线，只想回到五分钟前把那个拆了包就大大咧咧的领出来的自己掐死。

    总算精神上气喘吁吁的进了门，却没看到孟哲，只有苏荨一个人坐在老板椅里。

    魏权一屁股坐下，苏荨一直在研究自己坐着的椅子，听到魏权开口才注意到他

    “你哥也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店里。”

    苏荨听了半天转过来：“门上，牌纸。”

    魏权才看到门上挂着个“暂停营业”的木牌。

    “啧，那你哥呢？”

    “买、买……”苏荨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还知道换个说法“著饭，吃。”

    “买菜做饭？”魏权眉毛一挑，真看不出来他还会做饭，“算了，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苏荨看到皮包的那一瞬间眼睛就亮了，坐在老板椅里张着手像个小娃娃一样伸向魏权：“谢谢，要！”

    魏权心里十分受用，即使看着苏荨接过皮包后只是上手就抓也一脸欣慰。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几乎可以直接上升到天伦之乐了，孟哲还在人生的道路上挣扎。

    他家离书店不远，但往常他也就是点个外卖或者拉着苏荨去外面搓一顿。今天他好不容易心血来潮想自己买个菜、做个饭，让苏荨先看着店，结果从超市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麻烦。

    他看着在前面写字楼前围成一圈的人群，叹口气拨通了苏趣的电话：“苏趣，去店里帮我看会儿你妹。”

    “卧槽你请人办事态度不能好点？这会儿你不在店里？怎么了？”

    “那是你妹啊苏趣同学，给你一个兄妹交流的机会，”孟哲看了看写字楼顶，一个人正坐在边沿，“我去买菜，遇到点事。”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苏趣为了孟哲真是操碎了心，“你真不能离这种事远点？”

    “没办法，”孟哲把车靠边停，锁上车，“职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