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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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谬可一早醒来就是六十六个草莓的未接电话。朱砂砂的一个都没有。她一定看到了她在群里的留言,她生气了。

    这天是周日,她要赶在周一之前把她八箱物品整理妥当,否则一旦忙起来,就头大了。她没有睡懒觉,早早起床。听到厨房有响声。

    舒墨含已经出门了,留在餐桌上的,一个有三明治碎末的白色盘子,一个牛奶挂壁的玻璃杯。

    是一个做家务的阿姨。看到她,阿姨有些许讶异,随即流露出敌意,最后又恢复平静的尴尬。

    江谬可先打的招呼,“阿姨你好,我是江谬可。舒墨含的……”女朋友吗?她刚想要说这三个字,却发现自己对这个称呼受之有愧,这感觉就好比,你是个才人,就不配称自己为贵妃。

    阿姨明显非常见过世面,可惜情商不太高“哎哟,江小姐你好你好,我姓陈,你叫我陈阿姨好了。这是要长住……还是短住啊?”

    言下之意,请问你是舒墨含的情人呢,还是炮友啊?

    她淡淡笑笑,“暂时长住。”

    陈阿姨面色更难看了。这间豪宅里迎来送往多少女孩子,只希望这个不要难伺候的好。又问道,“江小姐,平时做饭呐?”

    她笑答,“不会做,我做饭难吃。”

    陈阿姨表情如释重负,“不做饭好啊,娇滴滴的姑娘,别让油烟熏黄了脸。要吃什么阿姨都会做的,你们年轻人不用操心。别听那些个什么书上说的,留住男人的胃就留住男人的心,胡扯。”

    江谬可这下疑虑放下心来似乎破解了陈阿姨对她莫名而来的敌意,似乎窥见了她的顾虑和隔阂,“是啊,今后都麻烦你了。”

    陈阿姨笑得皱纹挤在一起,“江小姐,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帮小舒做家务也有好些年了,什么活做不来?”

    江谬可拉着陈阿姨的手,“江阿姨,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跟舒墨含刚刚才认识,有什么不懂的还得请教您呢。还有啊,叫我谬可就好了。”

    陈阿姨一听这浑然天成的马屁,更开心了,“可不?多少女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根本看不起我们做辛苦活的。个个趾高气昂当自己是女主人,结果?这房子里啊,没一个比我呆得久的。”

    绝对不要小看小人物,绝对不要亏待为你做事的人,这是江谬可的父亲对她教导过的。对位高着保持自尊,对卑微着给予尊重和适当吹捧。她不是精明的商人,她的父亲是,从小,他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她很聪明,全部都记着,她又很傲慢,从来懒得去使用。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不需要做这些。现在,她想学学那些大人,虚伪地笑,圆滑地说话,这样是不是就能和别人一样?

    这个陈阿姨是个直肠子,还不等江谬可套话,自己已经“吧啦吧啦”地左一句“谬可”右一句“谬可”地把舒墨含的那点地透漏地差不多了。

    “舒墨含还没起来吗?”

    “他已经出去了。”

    周末,早上九点,就已经出门了。是约了谁呢?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啊。

    江谬可此刻还没有尾随他抓奸或者是打电话查岗的心情。或许将来也没有。在她看来,做这些事情的女人大多已经气急败坏溃不成军,恨不能往自己额头上写了个“输”字。

    她最讨厌的那种女人,最不想成为的那种女人。

    江谬可住的是客房,昭示了与舒墨含的“纯室友”关系。虽然时常打扫,客人因为较长时间无人居住,陈阿姨不免偷工减料,留下了一些卫生死角。江谬可时常自称自己是中级洁癖,属于可控范畴,她自己打扫了自己住房间。地板扫一回,吸一回,拖一回;台面要用清洁水擦一回,干麻布擦一回;木头使用木头的清洁剂,金属要用金属的清洁剂,瓷砖用瓷砖的清洁剂……清洁前将所有物品搬出房间,清洁完之后,必须按照原先的摆设陈列……江谬可将这一切亲自示范并且把具体要求和陈列照片打印出来交给陈阿姨。

    陈阿姨抽动着嘴角,“谬可啊,你要是做了清洁工,那得多少人丢了饭碗。”然后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转移话题,“这倒是和小舒挺配的,都是爱干净的人,住在一起合适。不像有些姑娘邋里邋遢的,那就不合适了。”

    江谬可笑笑,只当听不懂。开始正式整理起自己的八大箱。

    她有条不紊地打开一箱箱行李。其中一箱,陈阿姨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多照片?”

    整整一箱樱桃木相框框起来的大大小小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眉眼气质和江谬可一模一样,或笑,或嗔,或呆……每一副都生动活泼,惹人怜爱。

    陈阿姨问,“这都是谬可你吗?”

    她甜甜地笑了,“对啊。”然后摊开手掌对着床前的一面墙说到,“我要全部挂上去!”

    陈阿姨捂嘴笑这么自恋的小姑娘真是奇观,“这客房的墙要塌。”然后她又注意到了角落了一打厚厚的杂志。

    “咦?这么多《世界影像》?谬可你是摄影师啊?”

    “不是的,我是服装设计师,摄影业余爱好。其它的没关系,这本杂志千万不能扔。”

    陈阿姨疑惑地扫视了一眼她的行李,没有一个传说中摄影毁三代的□□短炮,甚至连一台简单的单反都没有。

    傍晚,舒墨含回到家,两个女人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正赶上江谬可把一道道菜品端上来。

    “做饭了?”

    “不是的,我不会做饭。”

    “不会做饭。”这句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我不懂得怎样做饭;第二层,我不会去做饭的。江谬可认为自己属于第二层,毕竟,她没有尝试过去做饭,也不知道自己是会做还是不会做。她对做饭这件事情有非常深刻的抵触:为什么要做饭呢?一个房子里,只要有一个会做饭的女人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第二个;一个女人的一生,幼儿时有母亲做饭,当学生了,有食堂,工作了可以叫外卖,如果你的工作做得好,可以请人做饭。女人做饭这个事情,做好了,理所应当,做不好,千夫所指。她对成为那种可以给全家烧一大桌美食还能把碗洗了的那种女人深恶痛绝,她的妈妈就是这样的女人,不想成为自己的母亲,可能是天底下所有少女卑鄙的愿望吧。

    她不做饭。在家里时,有保姆和妈妈在做饭,后来去伦敦读大学,不知为何,室友个个是厨中高手。她的法国室友励志要成为贤妻良母,拿她当试验田,喂了她大半年的黎巴嫩美食。无论室友做什么,她都表现出吃到人间美味的表情。她不喜欢做饭,但她喜欢称赞别人做饭,毕竟,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做饭,那就没有饭吃了。不做饭的人,夸奖做饭的,是美德,不是陷阱。

    但是她会帮忙把菜端出来,吃的人往往会把菜和端菜的人联系起来,这样,至少能抢去做饭的人一半的功劳。

    三菜一汤。两个人,一肉一菜一汤,再多一个是富余。

    舒墨含刚要拿起筷子。只见她十指紧握,闭眼,轻声祷告。

    他很惊讶,她是基督徒。这个时代,有信仰的人并不多。

    祷告完毕,江谬可睁开眼,皱眉,“我不喜欢吃青椒。”

    舒墨含忍不住笑,“怎么,你们基督徒可以挑食的么?”

    听他拿自己的宗教信仰开玩笑,她并不是很愉悦,她也不还嘴,只开吃了起来。

    两人并没有聊天,吃东西和碗筷碰撞的生意也都很细微。原来有教养的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是多么无聊的事情。江谬可想起前室友吃面稀稀疏疏地吧唧嘴;想起可以嘴里含着棉花糖甜甜圈的草莓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想起朱砂砂敲着碗筷让她不去做这个不去做那个……突然觉得,谈恋爱,真无聊。

    于是,她没话找话地问一句,“你今天干嘛了?”

    他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眼看她,“关于我的事情,我想,我需要有一定的自由。”

    她一下愣住了,她还没有刨根问底,没哟翻他的手机,没有查询他的行踪……只是胡乱的一句“你今天干嘛了”就遭至他这么大的反击。他那一句话,事实上等于,“我去哪里,关你屁事。”

    对于同一个意思,高级渣男吃饭还穿着羊绒西装慢吞吞地讲,“我需要一定自由”;普通渣男则会讲,“我今天干了什么,关你屁事。”

    江谬可看着他金丝眼镜反射着大理石台面的光,胡子剃得干干净净且用过须后水的脸,瞬间理解了“金絮其外”这个词。

    她扯了嘴角,道,“抱歉,不该过问你的隐私。”

    这时,山上和远处城市的灯火在三面落地窗外依次亮起,这个空旷的大房子的黑色地面像一个平静的湖面一样托着这两个身穿铠甲的敌人一样,这场战争打响了。

    舒墨含,总有一天,我会攻池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