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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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解忧要出院了,兄长何方知去医院接她,他穿着全套的黑色青年服,修长的身形靠在擦得锃亮的黑色车身上,配着俊朗的外表和温润的气质,儒雅又出众,引得不少小护士频频相顾。

    对于这样的围观,他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好脾气地一笑置之,小护士们被他的沉默鼓舞,有胆大的甚至主动上前搭讪。

    解忧和母亲一下楼,就看见他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抛下众人,扬着爽朗的笑大步朝她们走来,与刚才那个被人纠缠,满脸尴尬又不耐烦的公子哥相去甚远。

    何太太眉头皱得老高,重重哼了一声,吓得一脸痴迷的小护士赶紧低头跑开了。

    “方知,对这种自动贴上来的女人,你就应该大声训斥,不要让她们生了麻雀变凤凰的心思。”

    何方知挽着母亲的胳膊,凑上前耍宝:“妈,曹先生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倘若真板起脸训人,惹得她们哭哭啼啼,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您儿子我啊。”

    “我不管,总之来历不明的女人别想进我何家的门,你要是敢把人往家里带,小心我跟你急。”何太太故意大声对儿子说道。

    何方知双手掸袖,做了个下拜的动作:“嗻,谨遵老佛爷懿旨。”

    “扑哧。”

    何太太刚要发话,何解忧就适时笑了,何方知忍不住对妹妹投去感激一瞥,随即又皱起了眉。

    大病一场,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裙衫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见她走路轻飘飘的样子不由又气又心疼,上前从母亲手里接过她的胳膊,忍不住训斥。

    “何解忧,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从小到大哪件事不是哥哥我替你兜着,现在翅膀硬了,就不需要哥哥了?想读书哥哥自然会替你想办法,犯不着你这么糟践自己身体。”

    “别以为你是大姑娘,我就不敢揍你。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犯浑,我就把你吊起来用细笤帚抽。”

    “听听,这叫什么话?对外人轻言细语,对自己妹妹凶神恶煞,你抽一个试试!”

    何太太气得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解忧却觉得高兴极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花。

    “哥哥,”她将头偎依在他肩上,一如儿时般乖巧,“能平平安安地看见你真好。”

    他们兄妹自小感情就好,别看他对小姑娘束手无策,揍起臭小子来可一点都不手软。

    她上初小那会儿,后排有个小胖子,总喜欢故意揪她辫子。何方知知道以后,在小胖子回家路上狠狠揍了他一顿,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招惹她,甚至到现在,看到她还要绕路走。

    前世,她跟褚家闹掰,以他护短的性子,不知道会把褚家闹成什么样子。

    何方知觉察到她的低落,歇了继续骂人的心思,叹口气,细心地将手掌挡在车顶,扶她坐进车里,又过来替母亲开门。

    看到一双儿女这么懂事,何太太欣慰不已,一路上母子三人有说有笑,直到汽车开进何家别墅。

    院子里,早已先停了一辆车,何解忧随意扫了一眼,那熟悉的四个数字使她笑容僵在脸上,令她血脉喷张,浑身止不住的抖。

    四个八的车牌号,整个江城独此一份,由江南褚家花重金竞拍所得。

    褚家祖上靠收棉花起家,初始只是个走村串巷的小货郎,除了家底颇丰,并无其他过人之处。到了褚修远曾祖褚燧那一辈,娶了时任两广总督李戬之和离的外孙女为妻。在李家支持下,搞起实业,办起了棉织厂,时至今日已经垄断整个h省棉纺市场的半壁江山。

    别看褚家赶时髦办实业,但骨子里的陈旧根深蒂固,凡事总要讨个吉利,比如这个车牌号,就是寓意四连发。

    “是修远来了。”

    与解忧的无动于衷不同,汽车还未停稳,何方知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与站在门口的男人抱了个满怀。

    “好小子,这么久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刚从上海回来,在那边有些生意。”

    低沉清越的声音潺潺流淌,像悦耳的琴音直击耳膜,不知是不是错觉,解忧觉得褚修远的目光好似越过兄长,落在了她身上。

    前世被他眸光不经意扫过的感觉又回来了。

    解忧在车上呆呆坐着,气得眼眶发红,深恨这样不争气的自己。

    “到家了,你这孩子怎么还不下车?”何太太往前走了两步又折回身。

    听到声音,褚修远转向她,视线透过玻璃与她短暂交汇,他的眸子很黑,很沉,很深邃,星星点点,仿佛藏着什么东西。

    前世,她最喜欢的便是一双灿若星辰大海的纯净。

    今生……

    她走下车,面无表情地走过他身边,连招呼都没打。

    何太太在身后尴尬地笑:“解忧这孩子平时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大病初愈,精神头不足,修远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褚修远一脸温和:“伯母,我知道的,我不会怪解忧的。”

    何太太抿着唇满意地笑了,何方知朝他挤眉弄眼,搭着他的胳膊朝屋内走。

    “好小子,不愧是我妹夫,还没过门就知道心疼妻子了。”

    解忧听得气闷,对坐在正位的父亲草草唤了一声,扶着栏杆就要上楼。

    “等等。”

    何老爷点点头,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对规矩礼仪看得很重,女儿对褚修远的无视令他有些生气,不过他不想坏了兴致,缓缓说道:“修远今天特意过来看望你,换好衣服就赶紧下来吃饭。”

    解忧站着没动,前世这个时候,褚修远在饭桌上提出完婚,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饭没吃完就借口头疼回了房间。

    后来她不得不游说兄长提前出发,匆忙之间母亲准备不周,除了偷偷放她溜走,别的方面竟无暇顾及,直接导致她和兄长在上海过了四年捉襟见肘的日子。

    “你这孩子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去换衣服,爸爸等下还有事情宣布。”

    何老爷忍不住催促女儿,解忧眨了眨眼,决定不再重蹈覆辙,这一次她一定要留下来看看褚修远耍什么花招。

    她穿了一件修身的白色绣茶花旗袍下楼,何方知见了第一个吹响口哨,褚修远也看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解忧脸上又烫又羞,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尴尬地别开眼,何父何母相视一笑,皆默契地没有开口。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何老爷笑着对解忧说道:“褚家在上海入股了一家银行,修远以后会常驻在那里,你和方知有他照应我十分放心,既如此我就不拦着你读书了。”

    听言,何解忧完全呆住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前世褚家的生意压根儿就没离开过h省!还有,他为什么不提结婚的事?

    直到吃完饭,褚修远坐车离开,她还沉浸在震惊里。

    晚上,解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撬窗声,四处看看,墙角放着一把长柄雨伞,她拿起来举在手中。

    窗户打开的刹那,一道黑影跃进来,她手中的雨伞也跟着挥了出去。黑影一把夺过她的伞,将她压在地上。

    她听见他的轻笑声,竟是去而复返的褚修远。

    “原来真正的你是这个样子。”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从她身上爬起来钻进了床底下。

    解忧发愣的当儿,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何方知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解忧,你睡了吗?巡捕房的人过来了,你把门开一下。”

    解忧整理一下衣衫,吸了一口气,扭亮屋里的灯,打开了门。

    领头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高鼻子蓝眼睛英国人,看到她的瞬间就愣住了,随即笑容满面。

    “何小姐,你好,我是巡捕房的威廉探长。我们在追捕一名逃犯,如果你见到任何不明人物,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这个人很危险,非常具有攻击性,尤其是像你这么美丽的小姐,更要多加小心。”

    “好的,一定。”解忧掀唇,瞟向床底的视线飘忽不定。

    褚修远什么时候变成逃犯,且非常具有攻击性?自己到底要不要把他交出去呢?

    威廉并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他突然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何小姐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中国女性,简直就是东方维纳斯。”见她面露不豫,马上又解释,“请何小姐不要误会,这是我们国家赞美人的最高礼节。”

    何解忧胳膊泛起鸡皮疙瘩,假笑着目送他下了楼。

    回房时,男人已经从床底下钻出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抽烟。他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只有红光一闪又一闪,那模样看起来竟有几分寂寥。

    解忧知道,他每次心情不好,就会独坐一隅默默抽烟。顿了顿,她重新打开窗户,说道:“三爷,请吧。”

    “怎么,我在自己未婚妻家里还不能好好坐一会儿?刚才那个英国佬可是吻了你的手背。”

    褚修远的声音不辨喜怒,解忧却从他话里听出讥讽和一丝丝……醋意。她有些难以置信,清冷孤傲的褚三爷会为她这个只见过几面的未婚妻吃醋?

    怎么可能?

    对,一定是他的大男子思想作祟,觉得别人窥觑了他的物品。他这个人有严重的洁癖,如果能令她误会她是随便的女人,他们的婚约是不是就可以取消了?

    “你吃醋了!”

    她坐上他的膝头,接过他的烟吸了一口,将大大的烟圈吐到他脸上,笑得十分风尘:“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受欢迎,你若跟我结婚,这样的事情以后天天都可能发生。”

    褚修远果然她所预料的那样变了脸,她决定再加一把火,樱唇贴上他的俊脸,吃吃地笑:“男人还是暖一点好,像你这样又冷又无趣的,只会将女人吓跑。”

    褚修远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双手箍住她的腰,令她不得动弹:“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疑神疑鬼,担心被女人戴绿帽子,我虽不希望将来的妻子是个万人迷,但也绝不希望她泯然于众人。”

    趁她失神,他的唇贴上她的耳朵,灼热的气息撩得她不停往后躲:“别再挑逗我,我若真的热起来,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跟着方知在上海好好念书,争取四年后让我刮目相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男人酷酷地甩下一句,从窗口一跃而下。

    解忧跑到窗口去看,夜色很快将他高大的身躯淹没。想到他矫健的身手,她困惑又后怕,幸亏刚才没有一时冲动将他交出去,要不然结下梁子,这婚哪里还退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