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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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记得很清楚,除了因为是教师节,还有自己说的“好”。
怎么形容呢?那刻的感觉,根本没办法用语言说清楚。她出乎意料地平静,但手指是发着颤的,仿佛是手机漏了电。她看着脚下的细沙,鞋底磨着,发出沙沙响。好像回了初中,运动会,快到她上场了,就紧张地那么磨着地面。
在情份,若能描写出得了一分,便算是辜负沉沦的心。
后面连续几天,刘珂都似没缓过神——真的,在一起了?
可叶沉的反应却很自然。每天早上,发来早安,晚上,道晚安。有时间,就说说学校里的一些事。
连缠关翔缠的紧的岳斐菲也发现她不对劲:“你怎么老往山上跑?”
刘珂说:“山上信号好。”
岳斐菲指了指刘珂手臂上红肿的包,心疼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值得被蚊子咬这么多口啊。”
刘珂想了下,然后笑说:“没什么重要的啊。”
确如仓央嘉措所说啊,世间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岳斐菲被她说的噎了口气,没话说了。
都说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一下子到国庆,刘珂和凌婧还没反应过来。
山里节奏慢,除了上课,有很多时间可供消遣。去山上转啊,走很远的路,边走边歇,或是去田地里,挖点菜之类的。
有两个老师,支教时间满了,就回去了。教学压力一下子压在剩下的几个老师身上。好在王万喜想得开,不需要和其他学校争升学率。
国庆假长,刘珂却不打算回家。
凌婧劝她:“回家缓口气吧,再买点这里买不到的东西来。”
每次采购,都要等到赶集的日子,跟着老乡的拖拉机嘎达嘎达地坐很久。饶是如此,有很多东西,也没得卖。托人去县里买,又很费周折,最后还是将就着用了。
刘珂坚持:“回去也只我一个人,算了吧。”
原本,刘珂是想回老家陪父母。母亲知道她不方便,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回来,怕她累。就这样,刘珂留在了梓乡。
有个女学生,叫阿简,她爸爸就是她们第一天来,开拖拉机的司机。按理说,阿简父亲那样的年纪,该在外地打工,刘珂听说他生了场病,不得已留在梓乡。
这天正好是赶集日,刘珂早上简单地下了碗面,上面盖个荷包蛋,吃完就和阿简一家去赶集了。
整个集市,从头走到尾,也就那么些店铺,买来买去,东西也少得不行。
之前刘珂写了清单,拜托凌婧帮忙带回来,此时需要购买的,只有这些天的菜。人实在多,刘珂懒得在摊位边挑挑拣拣,很快买好,提着塑料袋,在车边等。
将袋子放在车厢内,刘珂拿出手机,这里信号比山里好很多。
余光瞥见一个人,背影眼熟,不待刘珂看清,那人就上了辆车,车子发动,再看不见了。刘珂没放在心上。她想的是,这么远,他怎么可能过来。而且,那人是健全的。
她低头给叶沉发微信:刚刚看见个人,背影很像你。
过了会儿,他回:嗯。
嗯?什么意思?
刘珂刚想问他,阿简他们就回来了。不便让他们等她,只好把手机收起来。
阿简很喜欢刘珂,一路上拉着她,跟她说话。
刘珂有点心不在焉。
看见的风景周而复始,没如何变化。像这些天的生活,单调得可以。
阿简问她:“老师,你们学校大吗?”
“大的。”刘珂曾在课上描述过,可阿简很喜欢一遍遍地问,刘珂耐心地说:“有篮球场,足球场,操场比两块地还大,还有几栋教学楼,办公楼,图书楼。”
说话时的背景音是拖拉机哐当哐当的响。
阿简很羡慕:“我以前看电视,就觉得别人的学校好大好漂亮。”
阿简爸爸呵呵笑着,说:“所以你要加油读书啊。”
“那我有机会去刘老师你们学校吗?”阿简单纯地问。
其实是没有的。这些县级学校,一年也去不了几个优秀学生到市里读书,更别说乡里的。但刘珂不忍打击她:“只要你努力学习,都可以的。”
把刘珂送到学校之后,阿简就和她告别了。
几个塑料袋,勒得手指疼。她搓了搓手指,拿着不锈钢盆子和篮子,去屋外的水龙头接水。下面用水泥围筑了块方形地,水流向不远处的树根下。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只捡了一点菜,放在水里洗。
今天太阳不小,晒得她头顶发烫。水在指尖流动,冰凉,很舒服。
乡下待久了,便容易养成懒惰的坏习惯。往床上一躺,什么也不做,静静地听着山间特有的声音。很奇妙,既让人放空,又让人放松。或者,在树下放把摇椅,拿把蒲扇,边扇风,边眯着眼打瞌睡,如果有蝉鸣,远远近近的一声声,像合奏曲。阳光落在眼皮,不过分明亮,反而暖融融的,那样最舒服了。不像以前,备课、看作业、上课、守堂,几乎没得停。就像一个陀螺,转势好不容易弱下来了,想歇歇,随便又来个什么人,气势汹汹地给你抽上一道。
刘珂是蹲着的,影子缩成了一团。而面前,忽然多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一道属于外人的影子。
她抬头,是个男生。笔直站立着,俯视她的一个男生。
刘珂站起来,因为她爱干净,菜叶片片洗到位,蹲了很久,骤然起身,眼前花了下,才看清来人是谁。
“装上假肢了?”水龙头上罩了块毛巾,她拿起来,擦干净手,带他进寝室。
“嗯。方便点。”
刘珂笑:“那你之前为什么犟得不肯装?”
叶沉没说话。
刘珂将床上的衣服收拾起来,“你坐我床上吧。”
刚坐下,床便咯吱地响了声,叶沉像当初的凌婧一样,吓得不敢动了。
刘珂摸了摸鼻子,说:“木板床,容易响。不会塌的,放心吧。”
叶沉扫了眼寝室,“就你一个人?”
“她们都回去了。”刘珂也坐下,床响了更厉害的一声,她显然习惯了,淡然地说:“怎么想起要过来?”
叶沉看着她。来了一个月,她确实瘦了,但不见皮肤变黑。他突然想,摸摸她的脸,刚压下这个念头,便想起来,他现在的身份,光明正大。
“来看看你。”
“所以,之前我看到的,真是你?”
“应该是。”手指动了动,抬起来,触到她的脸,感觉到她有一瞬的僵硬,随后便放松了,“瘦了点。”
“嗯。”她的声音因为他的触碰,而变软,“所以特地装的假肢?”
“不是。”叶沉放下手,泼了她冷水,“刚开学不久装的,因为宿舍离教学楼远,拄拐杖不方便。”
刘珂“哦”了声。
叶沉说:“没吃饭?”
“嗯,刚刚在择菜。”
“我也没吃,一起吧。”叶沉站起来,刘珂把他按回去,“我去炒菜,你休息会儿。”照时间来看,他找到学校,费了不少功夫,就算戴了假肢,也该累了。
刘珂出门后,叶沉便躺下,头压着她的枕头。枕巾花色俗气至极,却因沾染了她的味道而特殊。
感到最不真实的人,应该是叶沉。学校里的老师,成为了他女朋友……想想就很天方夜谭。可这段关系,又确确实实,是他提出来的。
从昨天,赶到临市,再到今天,站在她面前,一天过去了,仍觉不真实。
刘珂……他默念着她的名字,困意涌上,便合上眼,睡着了。
刘珂端着菜,进到屋里,一入眼的,便是沉睡中的叶沉。横着的一个人,占满了她的视线范围。
睡着的叶沉,是不带有防范意识的。刘珂想起,以前午休时,经过他们班,通过窗户,看见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天气很热,又没有空调,但他就是睡得很沉。
而此时,他和衣躺在她的床上,腿微微向前曲着,感受又和当时不一样。
刘珂放下碗筷,走到床边,轻轻地喊他:“叶沉,起来吃饭了。”
叶沉动了动,挣开眼,眼中还带着一点迷茫。
刘珂弯下腰,手撑在他身体旁,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
两人中间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珂才清了清嗓子,说:“醒了吗?”
“醒了。”
刘珂退后一步,叶沉坐起来,这才发现腿麻了。估计是床短了,而刚才又压着腿太久。叶沉捶了下左腿,刘珂看见了,担忧地问:“腿痛?”
“不是,麻了。”
刘珂听了,弓着身,给他按压膝盖,还仰起脸来,问他:“好点吗?”
叶沉有些不自然地“嗯”了声。导致他不自然的罪魁祸首,却是她。她的衣服领口偏低,会给眼前的男人展露些什么,她还全然不知。之前也是,她弯身吻他时,他看得明明白白,连文胸的花边,叶沉都看清楚了纹路……
她使的力道很合适,过了片刻,就不那么酸麻了。
叶沉突然伸出手,揽着她的腰,低声地说:“我听说,下乡支教的年轻女老师,易受侵害,你有没有,受委屈?”
刘珂一愣,因他的关心感到窝心,“没。”
这里的人都朴素,欢迎她们都来不及。早在前两年,王万喜做了宣传活动,让梓乡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了——来梓乡中学教书的,都是为梓乡做贡献的,一定要善待她们。
刘珂拍了拍他:“去吃饭。”
“好。”话是这么应的,手却没撒。刘珂维持着那样的站姿,也累,干脆坐在他腿中间,让他抱得更舒服。
他把头搁在她发顶,鼻尖蹭着她的发丝,似乎还嗅了嗅,“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刘珂疑惑。
“味道,和你枕头上的,一样的。”叶沉说。
刘珂觉得好笑。
没想到,叶沉谈起恋爱来,这么腻歪,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