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伟发现自家大哥李清源这几天有点奇怪。

    每天早自习认真背书不说，平日下课铃声一打就不见影子的人，居然破天荒地开始预习下节课的知识点，晚自习甚至还主动多上一节。

    他忍不住逮了个机会凑上前，悄咪咪地问，“源哥，你受啥刺激啦？”没得到回复，他又探了探李清源的前额，“你别吓我啊，源哥。”

    拽下徐嘉伟放在自己额头的汗手，李清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理了理自己的寸头，右手继续刷试卷。

    “你有没有想过，未来要做什么？”

    嗯哼？这一瞬间徐嘉伟觉得自己仿佛幻听了。

    李清源虽然对自己人向来仗义，但是他脾气那是出了名的差。徐嘉伟都不曾想过，他居然有一天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说话，还是这么高深的话题。

    他记起刚认识李清源那天，就在明德教学楼后面的绿草地上。那时他正欺负一个老同学。因为自家老爸是暴发户，初中三年他都是在明德读的，平日里没少恃强凌弱，尤其是那些家里没权没势的书呆子。

    那天，他正和往日一样，在校园里晃荡，巡视着三年过去，已经注入不少新鲜血液的新气象。他昂着脑袋哼着歌，很是惬意。谁知，刚走到教学楼后面的拐角，突然就被撞了。

    他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一看，吓！白球鞋还被踩了个黑脚印！好气啊，这是能忍的嘛？大爷我不要面子的啊！

    校霸脾气一上来，一把就拽住了这个肇事者的衣领，横眉冷目，“走路不长眼睛的？”

    被拽住的小身板随着他的手左右摇晃，圆溜溜的小脑袋上，一双眼睛惊恐不安地瞪着，正是初中三年的老熟人王小虎。

    这小子平日里不声不响，成绩排行榜却总是班级第一名，徐嘉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他黑黝黝的面颊下是洗的发皱的蓝校服，色泽明显比其他人的淡了几个色号，他嫌弃地缩了缩手。

    再瞥到他那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惊慌不定的神情，就更生气了，原本已经松动的手狠狠收紧，再猛地一推。

    瘦小的王小虎随着力道仰面倒飞出去，在半空中被人揪住衣领，堪堪稳住哆哆嗦嗦的身形。

    “小子挺厉害啊！你是这里的老大？”他听到李清源站在王小虎身后，笑眯眯地问自己，异常和善，像伪装外婆的大灰狼，刚刚接人的右手也已经插回了黑色运动裤的口袋里。

    “我，我不是！”搁平时，徐嘉伟早忍不住吹嘘自己了好吗，可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真·校霸光芒的高挑少年，他没来由地开始怂。

    幸好李清源也不在意，他冲王小虎挥了挥手，提醒他先走。然后就朝着自己走过来。他的双手仍插在口袋里，胳膊肘顶了顶自己，“我是新来的，以后一起玩，不过别欺负人，太幼稚。”

    说完竟然还问自己18班怎么走！徐嘉伟当时以为他是18班的学霸级校霸，这是校霸的食物链顶端啊，敬仰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谁曾想，这人和自己是同学。

    等等，难道源哥原先是18班的，为了自己才来的10班？毕竟源哥的老爸是亲民中学的校长啊，老师的孩子成绩都好，更何况是校长的儿子。

    那源哥这几天故作懒散厌学的模样，其实是为了考验自己。现在发现自己成绩差，不是可塑之才，不想搭理自己了？

    定是这样没错了，徐嘉伟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他幽怨地瞅了眼李清源，再看看周围，发现大家确实都在埋头苦学。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在死海里飘荡的浮萍，他突然找不到自己的人生方向了，虽然他以前也没什么方向。

    李清源可不知道短短的一瞬间，徐嘉伟已经脑补了那么多，他将刚刷完的数学卷收起来，转身开始翻英语卷。

    不行，不能给源哥丢脸，徐嘉伟决定以后死心跟着源哥混，尝试解锁高级的校霸游戏。

    “源哥，你是我亲哥，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其实还想再说些什么的，但脑子里的词汇量实在是少的可怜，只有这么多了。

    李清源嫌弃地直皱眉，张扬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内敛，不辨喜怒，“一边去！”

    徐嘉伟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他恨恨地掏出自家老爸给自己买来后就没动过的辅导书，开始细细翻看。他决定做出点成绩，让源哥对自己刮目相看，让他知道自己是可塑之才。

    10班的班主任杜小雪是刚毕业不久的研究生，这是她第一次带班。她觉得自己颇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迈着瘦弱的小细腿在窗外日常苦恼地巡视，却发现那两个让她头疼的刺头学生居然在埋头苦学！

    我滴个乖乖，不会有什么阴谋吧！难道是闯了什么大祸？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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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几天，李清源送谢冰清回家的时候，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这也太不正常了。

    谢冰清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的好朋友关心不够。

    “清源，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李清源骑在自行车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有，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

    “真没有嘛？感觉你最近很沉默。”

    李清源对谢冰清的问题避而不答，想了很久终究是问出了这几天缠绕心头的问题。

    “清清，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呀？”

    “你怎么想问这个？”谢冰清借着路灯，奇怪地看了眼他被暖色调加了滤镜的眉眼。

    不知什么时候起，少年居然染上了成年人的沉静，肩膀不再摇晃，似是有破釜沉舟的担当。

    谢冰清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她觉得自己应该正视这个一直以来的朋友。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到谢冰清家的小区门口。他们甚至可以看到，不远处谢冰清的外婆正拄着拐杖在那张望着，黄色的路灯照在她银色的华发上。

    谢冰清回头，严肃地看着李清源，“谢谢你送我回来！”

    李清源将自行车掉了半个头，单脚撑地，向远方的老人招了招手，又温柔地回视着谢冰清，“傻丫头，客气什么。外婆在那等着你呢，快回去吧！”

    谢冰清想了想，突然说道，“清源，我想成为一名记者，刚刚你问我的话，我想成为一名记者，在最黑暗的地方，绽放出最大的光亮。这是我很早之前就想好了的，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

    对不起，清源，是我一直没正视这段友情，我以为朋友就是待在一起很开心，很自在，无关职业，无关未来，何其凉薄。

    如果连心底最珍视的梦想都不曾分享，这段友情也浅薄地让人可笑吧！

    看着女孩认真的神情，李清源一愣，怔怔的点了点头，良久，他也认真地回复，“我相信你可以的。我……”

    想到自己迷糊的过往，他强行克制住心底的羞愧，“我还没想好，不过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这声尾音拖得很长，少女笑容溢满眼眶，配上甜甜的酒窝，在空旷的路灯下，像一树梨花簇蔟团开，又像春燕在梁间呢喃，那么暖，那么亮，直入心脾，缀进骨髓。

    “快走吧！我看着你走！明天见！”

    “好！明天见！”不同于少女的暖俏，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又重的不能再重。少年将自行车彻底掉头，夜空下的背影不复嘻哈，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