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序言章 匆匆春不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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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脱?”任音婳面上冷笑更甚,“怕是那些个趋炎附势的人,这会儿都在关起宫门暗自乐着吧。不可一世的长公主之妹,居然败在了他们那些乌合之众的手里。”
任音婳心知自己的话,会一字不落的落到外头那人的耳朵里,此言此语,便是刻意说与外头那人,顿了顿,不屑的以余光斜了一眼身后跪着的人:“你大可以说与他们听,让他们也别太得意了。我就算落魄至今,也还是陛下的表妹,不管轲文策怎么废除我的位份,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法改变,也不可能改变。”
春酒始终跪在那里,听得眼前人口中随意的喊出君皇之名,心里头咯噔了一下,生怕被外头的人听了进去,又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主子,虽然奴婢没有办法服侍您到最后,可是您待奴婢的好,奴婢也全部记在心里,片刻不敢忘却。事到如今,奴婢还是想要劝您一句,您不止您一个人……”
秉着昔日的恩情,道出心里头想要说的话,春酒虽然也知道不可能,仍旧是抱了一线的希望,而这话,她也不怕落在外头人耳朵里。
虽得春酒没有直接点明出来,但也再明确不过,用所谓的恩情做遮掩,话语里却实实在在的透着从来没有改变过的诚心,多少年的相处,任音婳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自己已经无所谓,却万万不想在连累了那些她身边的人。
哪怕是有一点点的可能,她也必须去杜绝,她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自这破旧房子的门开启再阖上,又或者说,自闻得这几乎不会有人来的废弃苑子,在外头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任音婳脸上冰冷的面具,便不可能再有所脱卸。
“这番话,怕只是想给你以后的生活求一个安心。”纵然有所恻隐之心,纵然她有多想要再好好的与这近在咫尺的人好好的说说话,可是任音婳知道,她不能,她只用这种方式,用决绝的话语,去一字一字去刺着春酒。
她是懂得的,任音婳知道。
正当春酒还想着该如何去劝眼前人的时候,任音婳却再次开口了:
“你们不必再白费功夫了。磐若是不会向你们低头服输的,她是我的孩子,我自是知晓她。现在她落在你们的手里,我不求她活着,只希望,你们能够给她一个全尸。”
任音婳至今不能忘记,她的孩子,曾经用怎样仇恨的眼神,看过她心里最深的记挂,她至今为止,从未有过一天,想要去放下的心上人,她的表哥。
几代人的悲剧,几代人的痛楚,任音婳以前有过不解有过怀疑,可当她得知了所有的真相,方才明白了这些年来,她的表哥有多少的不容易。
“主子……”春酒的脸上有着犹豫,欲言又止道,“主子……公主她被按了谋篡皇位的大罪……”
“磐若不是我,她有她的选择。”
任音婳不愿多言,她知道,在这宫里头,有多少人盼着她落到这个地步,眼下的一切都是该她承受的,她不后悔,只是,心里头还存着放不下而已。
她若走了,以后还有谁可以伴着他?
任音婳心里如同明镜一般清楚,早在当年,磐若的亲弟弟玉玲珑死去的那一刻,最初的那颗心就已经死了。
磐若是恨着她的父皇的。任音婳思及往事,眸子略微发酸,但是比起眼下的落魄,她更不想让人看到她软弱的一面,遂而冷冷的出了声:
“你看也看够了,走不走,随你。”
虽没有下明确的逐客令,虽凭借任音婳此时此刻一介废妃的身份,早已命令不动任何人春酒闻言知晓眼前的人已经不愿再多言,便跪在地上再度恭恭敬敬,连续的磕下几个响头,缓缓的起身,倒退着离去。
她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脸上的情绪太过于外露,她的眼神聚集点始终停留在任音婳的身上,她清楚的明白,她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眼前这个人,她的主子,最初的柔婕妤。
门外的人,对于里头的动静是始终关注着的,春酒才走近门口处,那扇禁闭的门便由着两个守门的侍卫打开,春酒从里面走出,回过身。
惠妃朱惜月在外头静静的等着,见她面上亦来不及掩去,泄露出来的一丝丝哀伤之意,脸上流露出理解宽和的笑容,并没有任何不耐以及责怪之意,很是符合她在这宫里所有人眼中的形象。朱惜月温声对她道:
“春酒,时候不早了,你此来也算是尽了你最后一点心意了。”惠妃说着,瞟了一眼那已经关闭的门,又道,“她愿不愿领受那也是她的事情了,与你没有关系。”
“奴婢谢娘娘的体谅。”春酒垂眸,对着惠妃福了傅身子,便又恪守本分地走回到了惠妃的身后,跟随了惠妃离开这宫里任何人都在避而远之的地方。
无论是惠妃朱惜月,还是春酒,又或者说是这宫里上到各宫的嫔妃,下到贴身宫女侍从,任谁都没有想到,任谁都无法得知,当今皇帝轲文策曾经瞒过了宫里所有的人,在夜深人静之时,穿着一袭黑色的便装,来到了这所关押罪妇的偏僻庭院。
纵使她是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罪妇,却依旧是轲文策最为疼惜的表妹。
那一日,充斥着腐败霉味的屋子,蜷缩在草堆上发着呆的任音婳,只消听得脚步声便识别了来人,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再不敢相信,她下意识的想要几步扑入眼前人的怀里,可是当她注意到眼前人进入屋子以后微微皱起的眉,又想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任音婳便止住了步伐。
她甚至想要退后,她不想给眼前的人,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她不想要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
轲文策本已经准备好,习惯性的抬了抬手臂,却在见到任音婳的动作时候,不做声地径自向着任音婳走去,未有任何的犹豫。
任音婳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兽一般,拼命的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任音婳的心乱了,惊叫着大喊出声:“不要过来!”
“音婳……”轲文策向来清冷的面容,却在见到任音婳明显害怕的模样时候,软化了,眸子中所及的情景,亦化作了心里头的伤痛。
“是我对不住你。”
“这些年来,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其实我早该明……”她的表哥,放不下的不是皇位,而是这个天下。任音婳努力的缩紧在角落里,带了几分揣揣不安的注视着轲文策英气而俊秀的脸庞,她没有想到,她还能再一次的见到他。
任音婳一句话未完,却见自己拼命的想要躲的人,已经来到了自己的眼前,站在自己面前,一如以往的伸手,未等她反应及时,她已经跌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表哥……”一时的愣神,却在下一秒反应过以后便挣扎的想要脱离这个怀抱,“我很脏,这里不是你能来的,你出去,你出去,不要进来!”
她拼命的挣扎,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是徒劳无功。
在最后,她听到,他对她说,让她等他。
他说:死生相随。
惠妃朱氏惜月领着自己贴身宫女春酒前往静心苑看望废妃任音婳本该神不知鬼不觉,却依旧为人走漏了消息,并且传入到了圣上所住的紫宸宫。
纯徽宫惠妃触犯了陛下旨意,各宫上下本以为惠妃此次定然会受到责难,却未料到,圣上的旨意她们未听得,却传来消息言道那惠妃领着春酒直接的前往了圣上的紫宸宫,字字恳切的言明了那罪妇在静心苑的状况,那宫女亦不计前嫌,将额头也磕破的为柔皇妃求情,方才求得一道恩旨——命废妃任氏音婳着常服,等候发落。
当天傍晚,西四宫华荣宫主位宜贵妃——杨氏湮承,接下了帝的圣旨,命了宫人从任氏的旧物当中选择了任音婳素来喜爱的粉色衣裳,着了贴身婢女为其梳了凌云髻,身着海棠红色凤尾罗裙,腕子上戴了一副上乘成色的玉镯子,乘上了六人步鸾,由一行宫女侍卫随行,便前往了静心苑宣读圣上的旨意。
纯徽宫主位惠妃朱氏惜月,闻得消息,坐在贵妃榻上的她,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唇角的弧度完美至几可瞒过所有人,对着身旁的人道:
“春酒,本宫有多久未见到那翊佑宫谨贵嫔了?”
春酒听闻惠妃问话,回道:
“回惠主子的话,谨贵嫔娘娘自从先前被人诬陷了与那位有私,虽然得了澄清,可也同时失了圣心,那以后……怕是该有半年不怎么爱见人了。”
惠妃脸上笑意盈盈的,从贵妃榻上起身,对着春酒宽和的笑道,更似是征询春酒的意愿,而并非以主子的身份发号施令:“春酒陪本宫走一遭翊佑宫,如何?想来这次柔皇妃遭遇此劫,对于谨贵嫔的心理上也会有一些的影响,毕竟,也是老对头了。”
“喏,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