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困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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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抓住他!”

    隐秘的夜丛里,从来不乏一些秘密而又黑暗的事情找上门来。

    映着天上清冷皎月的湖光水色也被激起了几分涟漪,绕着船边微微颤动,惊动了船边斜卧,一只足尖还轻点湖面的船夫。

    只见他微微抬了抬头,眼睛朝着声音细碎凌乱的地方看了一眼,不语,又低下头去小憩。

    前头奔跃的人影却直直的朝着那湖边跑来,带来了身后看上去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乌压压的大队人。

    “看见他了!就在前面!”

    穿着一身黑衣,天生就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刺客们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武器,脚下使着轻功,又快又狠的朝着那走路都踉踉跄跄的人影飞奔过去。

    “救……救……”猛然看见了远处湖边的一抹身影,霍自涞眼中窜出了希望的火苗,可是在下一刻,看见那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船夫的时候,火苗便熄灭了。

    脚下越发虚浮的步伐,已经不能支撑着他沉重的身体。

    眼神空洞了一会儿,霍自涞停下了脚步。

    边咬着牙边在心里恍恍惚惚的想着,此刻又没有人来救他,反正他都是要死,便不再往前,去给那船夫带来灾祸了。

    霍自涞停下的脚步反而倒引起了那船上的人的注意,只见船微微在湖面上晃动,年轻的船夫直接站了起来。

    “过湖,三千银。”

    凉薄的眼神划过霍自涞,手腕翻转之间,乌黑的船桨就擦着霍自涞的脸划了过去,立在了想要趁机袭来的黑衣人当前。

    “敢问这位客官,过,还是不过。”朗声叫唤,船夫目光灼灼的盯着霍自涞那略有破损却仍显得华贵的衣裳,以及对方那腰间悬着的,代表着首富地位的一枚小小的玉章。

    霍自涞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当时应到:“过!我付五千银!!”

    “甚好。”年轻的船夫听此言,忽而笑着,手执起了另一个船桨,白皙纤长的手指与乌黑的船桨相称,莫名显得有几分艳色,“客官便先上船候着吧。”

    霍自涞这时才发现了,那年轻的船夫满脸的姝色。

    眼狭长上挑而不媚,鼻挺而翼不宽,唇薄却不显多情或凉薄,五官搭在一起,美的不可方物,看上去美而不媚,是为绝世美人也。

    自年少在不少宴会上混不吝了一段时间,见美人便禁不住在心底将对方与记忆中的几位容貌出众的人作对比,久而久之心里面便对这些美人拍了一二三等。

    而眼前的这位船夫――是为独一无二的头等。

    霍自涞被那船夫抛上了船,傻愣愣的看着又冷又艳的船夫跟拿着木槌敲木鱼一般,挨个将在黑衣人打开,让人只能跟碰瓷般一个个哎哟哎哟的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客官坐好,船要开了。”段星声音轻轻,就如同他轻飘飘的落在船上的动静,一样的无声无息。

    “诶,好……”披着一身血衣的首富大人傻不愣登的看着船夫划起了浆,差点被突然行运且极快的船给带的一个不稳跌落到湖底。

    段星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摇着船桨的时候,样子显得又轻又柔,显得满心欢喜。

    霍自涞也被带着放松了起来,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开,竟就这么窝在船上睡了过去。

    待到他醒来之时,船已然靠岸。

    黎明从山丘边慢慢爬上,显得那太阳又大又圆,仿佛清澄的鸡蛋黄,让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段星恨不得爬上天去舔一口。

    霍自涞看着段星那不复原先的冷清模样,现在显出来的垂涎的神色,不知怎地,忽然笑出了声。

    段星被人看笑话,转头恶狠狠的瞪了霍自涞一眼,冷哼了一声,艳色便在脸上显得越发重了。

    伸出了自己的手,对着对方勾了几下手。

    霍自涞看着段星的手势,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是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无可奈何道:“在下……在下身上没带钱……”

    声音在段星的视线下,越发小了。

    “我……我是春骊霍府当家,如若小兄弟不介意,可随我一同回府取钱。”霍自涞这辈子还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天下首富没钱,笑话。

    如若让那白小生知道这种丑事,还不得大肆宣扬,让他把里子面子全部丢光。

    段星讨要未果,鄙夷的看了霍自涞一眼,又去摇起了船桨,停在那,下了船。

    霍自涞不敢耽误,也连忙下了船,追上了段星。

    这是靠近山林的河边,虽然鸟语花香空气清新,但这也无法改变此处荒无人烟的事实。

    霍自涞不明白段星带他到此处有什么用意,只是一直跟着他。

    段星走着走着,走过了涓涓细流,走过了郁郁葱葱,走过了花团锦簇,最后带着霍自涞在带着几分历尽岁月的破旧的小木屋前停下了。

    “月儿,哥哥回来了。”段星朝着屋内叫唤。

    “来了……”声音听上去清脆,正是童稚的声音,但是有气无力,透着一股让人想要昏昏欲睡的违和感觉。

    门开了,霍自涞就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后,面对着他这个一身血,来历不明的人,神色一点儿都不意外。

    段月看着霍自涞身上的血迹,没说什么,进门以后就端来了一个托盘。

    上面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但是霍自涞细数了几样,是一些处理伤口所用的东西。

    段星打了个哈欠:“月儿你先弄着,弄好了就自己玩去,我先去补个觉,困死了。”

    段月眼也不抬,面不改色的处理着那些东西,转头对着霍自涞说道:“衣服脱了。”

    霍自涞听话的脱下了衣服,当段月的视线从他身上划过的时候,霍自涞后知后觉的感觉出来了一丝羞耻。

    就这么把身体大大咧咧的在小姑娘面前展示出来,好像有点……

    不知礼义廉耻的样子……

    段月熟练地处理着霍自涞身上的伤口,那些大大小小无比狰狞的痕迹,在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眼里,正常的仿佛就像是见到了一株自墙缝中长出,微不足道的野草。

    “别动!”段月皱着眉头拍了一下不自在的扭来扭去的霍自涞。

    霍自涞一下子就沉默了。

    迅速而老练的处理完霍自涞身上的伤口以后,段月就直接收拾好东西,进了段星刚刚进去的房间。

    霍自涞好奇的在后面看了一眼,就眼睁睁瞧着那小姑娘爬上了床,躺在了那满脸姝色的少年身边,一点一点的往对方怀里窝了进去,闭眼睡下。

    画面极其养眼。

    霍自涞呆了一瞬,差点就要忘记了,男女三岁不同席的话,可是下一秒就清醒了。

    到底是不好多说什么,霍自涞不熟悉这一带,不敢贸然出去,但是在这房子里面,也没有多余的地方让他待。

    他只好坐在那竹制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和那枝丫上新发的嫩芽。

    看着看着,心绪平静下来,就有些犯困了。

    合着眼小憩,霍自涞心里面模模糊糊的想,这到底是下一个阴谋呢,还是真的只是好心救了他……

    “诶!别睡!”段月踢了那在竹椅上睡着睡着就落到地上去的霍自涞,面色带着几分嫌弃,在那地上躺着的男人皱眉就要睁眼的前一刻,把自己嘴边睡懒觉时流出的水渍用手擦去抹在了霍自涞那件被血染的黑红红的白衣上。

    段星瞧见了,忍不住笑了一声。

    段月口里又哼哼了两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生气的神色,又伸脚踹了已经睁开眼睛完全清醒的霍自涞一脚。

    霍自涞没在意段月对他的举动,只是沉默着站了起来,不一会就隔着窗对着院子里面抱着篮子和一截长长的竹竿打着槐花的段星拱手笑道:“多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船费及报酬在下回了春骊霍府之后定当双手奉上。”

    段星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脸上挂着笑的霍自涞,忽有些不爽快了起来,撇撇嘴,段星听见了段月在厨房里面骂了一句笑面虎,给了霍自涞一个白眼以表示对段月说的话的赞同。

    霍自涞面色不变,依旧笑着:“不知小兄弟能否再帮在下一个忙,只需小兄弟将在下送回最近的城镇,酬劳翻倍。”

    “翻倍?!!!”厨房传来一身尖叫,不刺耳却很大声,段月兴奋的跑了出来,隔着房间的窗户对着霍自涞蹦哒,“我带你去我带你去,我对这个最是熟悉,你到时将酬劳给我,我自个兜回来,就不麻烦你了!”

    “你又抢我活!”段星把手里握着的竹竿方向一转,就用竹竿勾着丫头的领子把她提到了空中。

    段月被提到空中,离了屋檐和层层叠叠累起的树荫,毫无遮挡的阳光热烈的和她娇嫩的肌肤亲近,让段月忍不住把手遮到了脸上。

    “小星星你放我下来!”掩在手后的声音没有被减弱,声音让霍自涞和段星听得一清二楚,霍自涞忍不住尴尬的把脸转了过去。

    段星却是毫不在意,手里面动作着,把段月给甩的左摇摇右晃晃,直惹得小姑娘胡乱蹬着腿在空中边叫边喊。

    霍自涞自觉尴尬,对于两兄妹的相处方式无法苟同,到底不是自己该说该管的,霍自涞第二次忍住了自己想要说教的欲望。

    把竹竿上的小姑娘放下,小丫头片子轻轻巧巧的落在了院子里摆着的凉椅上,呼哧呼哧的躺在上面,擦着汗喘着气。

    段星不理会她,兀自同霍自涞说起了话。

    “你可知此处何地?”

    “在下自春骊南下去往王都,途径此地,学识浅薄,实在不知此为何处。”霍自涞一拱手。

    段星听着霍自涞唠唠叨叨也烦闷,碍于钱财的情面没有说出口,转而继续把话接了下去。

    “这里地势复杂,一般人不容易进来,方圆百里无人烟,只有咱们这边儿一家,如果你想要自己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霍自涞耐心的听着段星的话,段星看了霍自涞一眼,见他没有回话,继续说道:“此处无名,一年下来,一半过活的日子都是寒湿绵绵阴雨霏霏,要么就是少数的烈日,是以我们自己为了方便,给这处起了个名,叫困春处。”

    霍自涞不知道段星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默默听完,依旧面对着段星保持着笑容不变,段星就讨厌霍自涞这副模样,那副显得好像敷衍极了的模样。

    当下就勾起唇角冷笑道:“要送你出去,这也简单,不过虽说这地知者甚少,但却是属私人地界,我们不想让外界的人知晓此处,扰了这地方的清净。”

    望着段星的笑,霍自涞冒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在他的视线中,下一瞬的段星身形一晃,接着他就左颈一疼,陷入了昏暗之中。

    眼见段星面不改色的把霍自涞给敲晕,段月手一抬,绕到了颈后,自己挥手轻易的将挂在自己领子上把她拉到空中的竹竿拧断了一节,踩着段星撑着的竹竿凌空往下跃,稳稳落在地上。

    “你真要送他回去?”扯过少年手里的竹竿朝边上随意扔开,段月故作天真烂漫的对着他眨眼睛,段星不在意的点点头,伸手一捞就把不省人事的霍自涞给扛到了肩上。

    拉住欲走的段星的衣摆,段月又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想都没想,段星直接拒绝了段月,哪怕对方又眨巴着大眼睛对着他卖乖也没有动摇,“我昨天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追杀,不论他们到底是江湖上还是朝廷上派过来的人,现在跟他呆在一起会很危险。”

    段月瘪瘪嘴:“可是你武学天赋还没有我高,去了,岂不是比我还要危险?”

    把自己的衣摆给扯回来,段星脸上的深色显得丝毫不容拒绝,只听他声音淡淡道:“但是你现在武功可没有我高,去了只能是添麻烦。”

    小丫头苦求无果,气的伸出手握成拳砸了他一下之后便气哄哄的跑开了,段星感觉被砸的那一处地方带着刺痛感,就知道那一处地方肯定青了,看着小丫头片子甩脸色跑开的背影也是无奈。

    也没有叫住她,看着段月跑进了屋子里面,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便在门外嚷了一句:“等我回来,好好习武,别乱跑。”

    转身便扛着霍自涞离开。

    “哼!”被悄悄打开的窗后,一双眼睛探出目送段星走远,段月冷哼了一声,翻身下了美人榻。

    弯腰趴在了地上钻进了床底,拉出了一个小箱子,又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银子,放在一起打包成包袱。

    包袱一挎,箱子一提,大门一关,院子一闭,便一步一步,顺着段星离开的方向走去,跟随着脚印和小路迈步。

    “你不让我去,我偏偏非跟着去,哼!”娇悄的小丫头此刻难掩面上的得意,笑嘻嘻的哼着曲,眼中尽是童真而纯洁的细碎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