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时光只要喂完饭就好了，不用管什么服务对象的感想。

    可到底看着周桢打了石膏的手，时光心里还是会有罪恶感。况且对面的人这个时候看起来竟然是有点委屈的。

    时光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等周桢吃完差不多也到午休时间了。

    学校实行的是自行回宿舍午休政策，也可以选择留在教室自习。这个时候教室里人不多，戴齐和周桢是固定的不睡午觉的人。

    时光要赶进度，也是要自习的，再加上其他几个成绩比较好的人，教室里总共也就七八个人的样子。

    埋头做数学题做到一半，时光突然想起来周桢右手受伤了，写不了字，心脏陡然一顿，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好怎么也得两个月，脑袋转过去看向周桢的时候，眼睛里流露的还是满满的歉疚。

    只一秒，就消散无影。

    旁边的人侧脸也很好看，明明是个男生，可皮肤偏偏生得极好，莹白细腻，能看到些许细小绒毛，脸部轮廓分明，一双薄唇没有刻意紧抿，露出很自然的弧线。

    只要是个人，看了都会夸一句真他妈好看。

    可时光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周桢的左手上。

    他左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题目的推算过程，不知道有多流畅，让人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之前一直是用右手写字的。

    周桢察觉到目光，也转了头，发现时光不是在看他。顺着她的视线过去，下意识松了手，笔也瞬间滚到一边。

    时光这才看向周桢，两个人对视。

    时光的眼里没有太多的情绪，看起来似乎是木然的，和她很不相衬。

    周桢张口想说话，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说什么，移了视线，低了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他确实用起左手来也很顺畅，小时候打架，右手经常受伤，于是自己经常练习左手做事写字，习惯了之后两只手都可以用了。

    刚刚骗时光说他吃饭不方便，要说原因，其实他现在是说不清楚的。

    时光看见对面的人忽然低了脑袋，像是一只刺猬瞬间收了刺，朝着她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时光把手向上伸过去，轻轻摸了周桢的脑袋，一字一句，“没关系，你还能写字就很好了。”语速很慢，声音温软。

    感觉到小手摸过来的时候，周桢下意识皱了眉，却转瞬柔和了下来。刚想抬头，却发现时光没再说多余的话，收回了手，也没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转过去坐正，做自己的事。

    一连串动作做下来，前前后后不过十来秒。

    周桢见时光突然专注的样子，蹙了眉，头一转，也懒得再说话了。

    等再转过去的时候已经午休过半了。

    时光已经睡着了，侧趴在桌子上，小脸粉晕，呼吸轻浅。

    周桢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会儿，松了笔，放到一边，就着书，侧趴桌子上，和时光面对面，眼神从一开始的探究与冷漠慢慢地一点点地变得只剩下柔和。

    这个人，是与众不同的。

    如果戴齐这个时候能过来，他会看到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周桢，没有让人害怕的眼神，没有不耐烦的语气，没有生人勿近的冷漠。

    时光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东西盖到自己身上来了，又不想睁眼，或者说睁不开眼睛，意识放松，又睡过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像是不太相信自己居然睡着了，眨巴眼睛，又闭上了，趴桌子上呈放空状态。

    晚上失眠是常态，白天其实她也是不怎么睡觉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想不出来为什么，时光坐起身甩甩脑袋，为自己睡了个好觉深刻地感到高兴。

    有东西从肩膀上滑下去，时光下意识把它抓住。

    一看，是件外套，有点眼熟，过两秒才想起来这是周桢的。

    怪不得睡觉的时候没觉得冷。

    周桢没在座位上。

    抬手看表，还没下午休。

    时光把外套放桌子上，拉链拉好，小手抓着衣袖，认真地叠起来。等叠好了，两只手捧着放周桢桌子上，显得像是她捧着的是个宝物，鼓着小脸，动作看起来格外虔诚。

    放好了才起身往外走，一出教室后门就撞上了周桢，小脸刚好撞进周桢怀里，有点洗衣液的香味。天有点冷，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

    时光往后退两步，站直了，微微弯腰朝周桢鞠躬，嘴里小声说话，“谢谢。”为你披到身上的外套。

    起身顿了两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弯下去，“对不起。”为自己害得你手骨折，为自己刚刚撞到你。

    周桢蹙眉，“你道什么歉？”声音里有些许恼怒。

    “我撞到你了……”时光没有说骨折的事情。

    “我也撞到你了，我是不是也要道歉。”周桢没接受她的理由，这个时候整张脸都是写着不高兴的，声音冰冷，似乎有嘲讽。

    “也可以……”时光认真想了两秒，给出自己的回答。

    “……”

    “那我是不是也要鞠躬行大礼。”周桢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时光听到这句话却像是突然被人按了暂停键，小脸煞白，瞬间出现一层薄细的汗，愣在原地，浑身僵硬，下一秒却忽然开始发抖。

    耳边像是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回荡着的是一直不断重复的“对不起，对不起……”

    弱小，压抑，绝望……

    时光的手指开始蜷缩，无意识地抠着掌心，指甲不长，可还是抠得生疼，可她像是毫无察觉。

    直到落入一个怀抱，闻到熟悉的淡淡烟草味和洗衣液的味道，耳边嘈杂的声音才瞬间销声匿迹，时光整个人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放弃了挣扎。

    脑袋埋进那人怀里，很温暖，很想哭，可是眼睛是干涩的，哭不出来。

    背上的手轻轻拍打着。

    “时光……”这人像是历经了一场劫难，声音都在发抖。

    教室里有人往这边看过来，见是周桢，又都埋下头不敢再看。

    等怀里的人恢复了正常，周桢才松开手，没敢立刻后退，用手扶住时光肩膀，才后退了半步。

    “时光？”声音里有不确定。

    “我没事了。”时光低着头，没有看周桢，声音很平和，还是软糯的。

    周桢不敢强行去掰时光的脑袋，只能无意识顺着她的话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语气温柔，像是安慰时光，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周桢松开手，没再说什么。时光还是低着脑袋，越过他，朝厕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