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显露医术遇龙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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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习习,也不知是夏的爽还是秋的瑟,觉着削骨得生疼。我轻轻揉了揉臂膀,叹了小口气,见来原主的身子骨不太好。
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找个亭子喝个茶谈个心,深入了解一下,便见一宫女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对越妃伏耳低声说了什么。越妃的柳眉紧了紧,开口:“顾姊,畅僖宫惜春轩那边出了事儿,明妃召集后宫前去问话。”
我挑眉:“何事?我也需去?”
“惜春轩那位玉贵人......”越妃垂眸,顿了顿,“殁了。”
虽说不道德,但是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小小的激动了一下。毕竟,来到这儿,我以为我再也不能从事法医工作了。
“娘娘放心,虽说明妃现掌后宫之权,娘娘自是要去。但至于问话,怕是由不得她。”安然姑姑开口。
我点了点头:“不过一位贵人,明妃的性子,竟如此兴师动众?”
“顾姊有所不知,”越妃过来亲昵地挽上我的手,“帝子的后宫的佳丽寥寥,尚无子嗣。我赵国法规定帝后或正妻无子,后妃与妾不可诞子。因而现今宫妃家世皆不寒,一来是充盈后宫,以备日后为赵皇室添枝散叶,二来是看有无后位人选。所以定是要重视一些。如今太后为了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正大选秀女,充实后宫呢。”
我挪了挪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原来是这,那兰娣可要努力了。”
越妃落寞了神色,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我权当了她为了分宠而忧。
走进畅僖宫,这宫殿在后宫众宫中算是小的,倒也是清寂得很。惜春轩虽是个贵人住,却无半点春生气色,倒是华丽的很。珠宝壁画满屋摆放,除了有宫中之物,还有不少外来之物,可见玉贵人曾经也是个受宠的主儿,家世也不寒。只是现而今有些失意罢了。
众妃听闻了方才御花园的事,纷纷起身向我行礼,明妃坐在上座,丝毫没有让座之意,我也不计,走到次座坐下,抬抬手表示免了。
“今天召各位姐妹来,想必大家也听说了原因,”明妃酌了口茶,开口了。“玉贵人不幸被害,同为服侍帝子之人,本宫甚是心痛,今儿便要替玉妹妹惩了这等无法无天之人,让她九泉安息。”
“明妃圣明,臣妾等敬尊不及。”众妃齐齐开了口。我在心中笑开了花,明明只是做个样子,找个替死鬼,何须这般装模作样。
“贵妃娘娘觉着如何?”典范一转,看向了我。
我在心中冷笑,现下倒想起问我了,方才是谁摆架子摆得欢畅得很?
“本宫以为,先看了尸首再说。”
她原本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我真直接安排了,又不好驳了我的意思,微咳。倒确实有人替她接了话。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验尸之事乃仵作之事,怎会是我等后宫女眷来做。”王昭仪冷笑道。
“王昭仪说的是,这么做的确不妥啊。”明妃大方得体地笑道。
我挑了挑眉,刚想开口,旁边盈盈笑声:“明妃姐姐方才不也说了要为玉妹妹讨回公道吗,怎么到这儿就左犹豫右踌躇。玉妹妹尸骨未寒,姐姐怎么忍心?”
“哟,越妃何时与景清贵妃如此亲近,臣妾若没记错,今日是贵妃娘娘几年来头回出门,莫非二位早已碰面?”王昭仪尖酸刻薄的嗓音响彻整个惜春轩。
“本宫与兰娣一见如故,昭仪怎得这般有意见如今玉贵人尸骨未寒,凶手尚逍遥法外,王昭仪却这般有闲情在此说风凉话,当真是好教养。”我心下一凛,脱口讽刺。
越妃这会儿也给力,跟着我一唱一和:“还是说王昭仪早知晓什么内情?才如此不慌。”
“你别血口喷人!”王氏急了,一下跳起来指着越妃。
“王昭仪急什么,”一旁的明妃坐不住了,开口提醒,“兰妹妹不过是随口怀疑一下,又未定你的罪,何失了仪态?”
王氏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妥,俯了俯身:“韩姊教训的是,是妹妹失了礼。”
越妃倚了过来,低声说道:“王昭仪是明妃的表妹。”
我点点头,表示了然。韩氏与王氏既是表家关系,前朝后宫自当联手,韩氏又为兰氏对手左相,想来我父亲能在如此高压下撑起整个顾氏,在前朝权大势大也是极为不易。
尚有法医职业习性的我,已急迫地想见尸体,刚想起身,却听外唱礼:“帝子驾到!”
听到此声,众妃一副双眼放光般模样,快速理了理仪态,拉着旁婢问自己装束,连典范也正了正神色,走向前去。我却皱了皱眉,与越妃原地并肩而立,不动声色。
说实话,我对这位帝子夫君并无好感,就凭他将我放置宫中三年不闻不问,也是个薄情之人。虽说在这儿合乎常理,怪不着他,但我爱恨分明的性子直接无缘由地厌上了他。
或许,也是因为他,囚禁了我的终生罢。
“参见帝上,帝上万福金安。”我随众宫妃盈盈行之大礼。
久久未闻免礼之音,却知那人朝我们走来。我本以为他来是因为越妃在这儿,专门过来恩宠亲扶一番,早早地做好了被撒狗粮的准备。一双金绣玉冠龙鞋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眼眸一凛,心乱道:“是注意到我了吗?”
良久,闻上方低沉威严却清爽磁性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
我微皱眉,却想着今后总会见面,默念三遍:“既来之,则安之。”微抬首,盛眸仰视,四目相对。
眼前这位男子,紫金龙袍,金冠鼎首,一双丹凤眼狭长却又魅惑。我很难接受这样一位美男子便是我心中的中年老帝子。细细想来,如今后宫无中宫,想是登基不久,应尚年轻,便顺清了这个理儿,细细打量起他来。
他的皮肤虽白净,手上却有层厚厚的茧,应为长年拉弓所致。从右手虎口的薄茧来看,应是长年使剑且剑术不凡。眉头上有细纹,整日忧愁,疑心顾虑交集,长期紧皱眉头,但总体来看,后宫的众妃将这位帝子养得不错,没有丝毫岁月疲色之态,年轻盛气十足。
帝子对我这般毫无顾忌地打量他愣了愣神,确定了我是谁后,伸手将我扶起,我也被他的这番举动惊了惊。
“殷歌?怎么今日肯出宫了?”他启唇轻言,却将我吓得不轻。原主不应与帝子常年未见,毫无感情基础,怎得似这番亲近?我摸了摸脸上,忆起铜镜里的模样,虽与前世很像,却添了几分姿色,如今这大晋,人人都传兰氏嫡长女是上等美丕,这顾氏嫡长女便是天仙下凡。这位年轻气盛的帝子,想必也是对这副皮囊动了心罢。
“清宫里呆久了,便想出来转转,热闹一番。臣妾虽长年隐宫,但也是一朝贵妃,可不得尽点帝妃本分,服侍帝上,处欢各位姐妹。”我斟酿了一番,开口。
“如此甚好。”他拍拍我的手,“近日刚好在大选秀女,你便也费些心罢。\"明妃的神色僵了僵。
“都起来吧。”他坐上主位,一挥袖。
我扶起越妃,坐到了次位上。帝子见此眉皱:”殷歌你怎得坐下面?“
我正了正色,没见明妃神情,开口:“臣妾今日刚出宫,现今明妃打理后宫,应当她主持大局。”
明妃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帝子打断:“虽今明妃掌管后宫,却也只是暂时代理,凤印在朕那儿,殷歌你位份最高,理应上坐。你刚出宫还不熟悉规矩,怎得明妃你也不懂规矩了?”
明妃的话没说出来,却被吓白了脸:“帝上,臣妾知罪,是臣妾思虑不周,怠慢越位了景清贵妃,还请帝上,景清贵妃恕罪。”
“下不为例。”帝子开口。
再好耐心的我此刻也厌了:“帝上,如今玉贵人尸骨未寒,冤极难安,还请前往看看吧。”
他盯了我一会儿,言:“善,要去的,跟朕来,余下人呆在这儿别动。”
我起身与他并肩而行,他轻轻地靠过来,悄言:“殷歌,朕还是愿你唤朕九郎。”
我心中越发震撼,回曰:“于私下,臣妾唤九郎以示夫妻恩爱,于公里,帝上是君,臣妾是妾,不敢逾越。”
帝子默。
玉贵人寝殿,桂香四溢,床前珠帘挂了个翡玉,应是外城引进,不似京城之物,想是极其爱玉之人。
玉贵人原是于大梁上吊,现下已被放平于地。进来的女眷见其瞪眼吐舌之情,原来看热闹的心也被惊得大呼小叫。
“叫什么,都给朕滚出去。”帝子发了火。
王昭仪已被吓得失了容色,被人架了出去,明妃也白了脸,越妃神色尚佳,仅是不愿久视唯有我紧紧盯着尸体。我走向越妃,捏捏她手,问:“兰娣,可还好?”越妃回:“顾姊放心,只是初见,不大习惯罢了。”
我盯着她,笑了。有此胆识,日后必是个狠角色,我的战友,一把最锋利的尖刀。我再安慰似的拍拍她,回走到尸体前,伸手准备验尸。
“贵妃你干什么?”已经吓得失了常态的明妃抢在帝子先前一步叫了起来。
我转头,皱眉,打算堵她的话顺带连帝子的话一起堵了,越妃却开了口:“明妃你紧张什么,帝子尚未开口,你管的甚宽了罢,贵妃娘娘自有其理。”
不愧是队友,一下便知我的想法,我冲她感激一笑,她微情回应。
“帝...帝上恕罪,臣妾方才是失了态,臣妾只是想,大家都有嫌疑,在仵作来之前还是不碰尸体为好。”明妃一下跪在地上,颤声说。
“你是想说,”此时越妃已不适说话,我便开口添堵,“本宫会在尸体上做手脚?怀疑本宫是凶手?”
“这宫里皆知贵妃娘娘今日才出宫,怎可能作案?”越妃也与我一唱一和。
明妃晃了晃身子:“是啊,今日才出宫,贵妃便与越妃这般熟络。”
我此时耐心耗尽,寻思着怎么打发她,越妃解围言:“此事帝上应知晓原由。”
帝上默言,良久,开口:“明妃,你真是越发不懂事。”
明妃吓得低头不敢再开口,我虽对此话有些讶异,也懒得搭理,请求道:“帝上,臣妾见玉贵人死得冤屈,不愿瞑目,恰臣妾略懂医术,让臣妾瞧瞧吧。”
帝子默许,眸里明暗不定。此时我也顾不上暴露什么,左右这是真身,不过换了一魂罢了。
我用丝帕掩了手,开始翻看验尸,手法娴熟,可这么看,仅能获取表面信息。越妃见我行为,眼里不掩惊讶,明妃则愣在原地,还干呕了几番,帝子的眸也闪烁不定。
我起身,用丝帕拭了手,言:“安乐,拿纸笔记下。”安乐这才回了神,取了纸笔:“娘娘请说。”
“死者帝子后宫宫妃,品阶正七品贵人,无封号,年芳双柒有壹。死者颈部有勒痕,第二块骨头折断,却不为致命。致命伤在后颈,有段银针没入,毒发身亡。”我转过身,“因此,凶手应有两人,有一人谋杀未遂。”
“贵妃怎知道?”典范此刻已醒过神来,“凶手不是杀了玉贵人后,将她悬于梁上?”
虽说我有些厌她,不过这句话倒是问得有些头脑。我盯了她一眼,说:“雕木窗上有迷迭香残渣,玉贵人颈部的勒痕程度一见应是男子所为,女子不见得有此力气,银针为女眷常用式。再者,咽喉,玉贵人未有吸入迷迭香之迹,迷迭香点燃之前,她便断气了,而男子以为她是被迷晕。”
“依殷歌看,能否找到凶手?”帝子终于开口。
“很简单,”我开始环顾四周,“死者死于三个时辰前,能在这个时间段进出惜春轩的人不多,”我抓住门边的一位婢女,“是吧,你头簪上的针呢?”
那人大惊,甩开我往外冲。“安木,抓住她。”我下令。安木将此人押至屋内,我置于旁,不言,剩应由帝子断决。
“拉出去。”帝子下令,婢女大呼求饶。
“拷问幕后主使,然后,杖毙。”帝子一锤定音,转身望过来,我们四目相对,似无旁人,两不相畏。我看不清他的眸,不知他在想什么,我也知虽然我的眸清澈却不见底。
这场巨大的人生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