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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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景凤栖眼中,时间已然停滞不前,他只是静静地呆坐在门栏边,昼夜更迭似乎已是另一个世界。

    他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失了魂的扯线木偶,牵绊他的人倒下了,他便动弹不得,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心痛。

    仔细算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才不到两个月,他却觉得好像比一生还要久远。

    齐桑,是他人活两世至此,唯一的眷念。

    成亲之日,红衣若火,却掩不住冷若寒霜的齐桑;

    樱唇微动,宛然一笑,若寒涧崩裂,清兰静开的齐桑;

    蠢动热烈,强悍霸道,在他面前脱下君子伪装,让他沉溺迷离的齐桑;

    还有此刻,柔软虚弱,痛苦隐忍的让人无比心疼的齐桑……

    都在他心头萦绕,在他脑海中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喜怒哀苦,都能触动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景凤栖认命,他毫无办法,无力抵抗。

    房门不知何时从里面打开,微弱的铃铛声响起,景凤栖终于好像有了意识,猛地站起身来。

    坐的时间太长,加上水米未进,他起身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他顾不上起身,抓着身前的衣角,抬眼望着小铃铛,恨不能将眼珠子都瞪出去。

    小铃铛为齐桑诊治了两天两夜,同样身虚体乏,他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身体,轻轻摆了摆手:“暂时死不了,应该能等到师父前来。”

    侍立两旁的下人看到公主摔倒,赶忙过来搀扶,景凤栖松开小铃铛,慢慢站起身来:“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他。”

    他甩开下人的搀扶,吩咐道:“你们送小神医回客房歇息,这里不需要你们。”

    下人顺应着,小铃铛轻“嗯”一声,抬脚便走。

    刚走出两步,却听景凤栖问道:“为什么?”

    齐桑向来自持,为何会突然如此动怒?

    小铃铛脚步一顿,双手收成拳,声音虚弱却是咬牙切齿地回道:“师兄的母亲是死于永生之毒。”

    小铃铛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景凤栖一人震在原地。

    书中,齐母是被范氏毒死的。

    由于知道范氏还活着,景凤栖心中不放心,曾刻意打探过齐母的死因,这并非什么名门秘辛,沈醉山庄也未刻意隐瞒,他想知道并不难。

    江湖传闻,武林第一美人沈沐清遇人不淑,含恨自杀,三尺白绫,断送了香魂。

    如今景凤栖才知道,原来齐母竟是被人蓄意谋害!

    难怪齐桑一直对母亲的死无法释怀,难怪他与齐渊侯虽父子情淡,却并无怨恨,难怪听到“永生”时他会控制不住妄用内力。

    景凤栖拖着虚弱的步子,跌撞着挪到床边,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床上人。

    齐桑的上衣被褪去,身上扎满了银针,景凤栖苦笑道:“你现在像个大刺猬,还是个不会鼓气的大刺猬,一点都不神气……”

    明明是想嘲讽人的,景凤栖不明白,怎么自己的眼泪倒是不受控制了……

    他轻轻掀开被角,侧身躺了下去,齐桑的脸上和身上都结着薄薄一层霜晶,靠近时,景凤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他并未退缩,他躺下,小心翼翼地避开齐桑身上的银针,抬手搭在对方腰间,把人紧紧地圈在怀中。

    齐桑冰冷的身体贴在他身上,景凤栖觉得自己现在好似泡在冬日的寒潭里。

    “冰块脸,你这下真的成大冰块了!”景凤栖凑到齐桑耳边说着,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诶,老子为了遇见你,穿越了时空,还贡献了菊花,可不是来给你守活寡的!你要是敢丢下老子一个人,老子立马改嫁,还要带着新欢到你坟头唱倍儿爽!”

    景凤栖恶狠狠地龇牙咧嘴一番,只是脸上泪痕交错,全然没有威慑感。

    “你听到没有?”生怕对方听不见,景凤栖提高声音反复问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俊美侧颜,如此熟悉,却似乎遥不可及,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他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却渐渐地泣不成声,“你到底听到没有……”

    我想你了,你听到了吗……

    景凤栖努力压抑着哭声,狠狠地咬上自己的手臂,生生咬出一排血痕,眼泪沾湿了枕巾,身体因极度压抑的悲泣不住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两日未合眼太过劳累,或许因为牵念之人卧于身侧,景凤栖哭着哭着竟睡了过去。

    他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很多梦,前尘旧事,纷至沓来。

    他梦到院长爷爷拉着他的手送他上学,他梦到自己惊雷劈身魂穿异世,他梦到喜悦笙歌披上嫁衣,他梦到齐桑的脸,漠然的,微笑的,宠溺的,耳红的,他的梦最终被齐桑填满,可那一张张俊脸却骤然间成了破裂的玻璃,碎落一地。

    “齐桑!”景凤栖惊呼坐起,身上的皮肤被冻得红紫,后背却渗出一层薄汗。

    他呆坐半晌,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偏头去看齐桑,眼光瞥到一抹暖白。

    白玉小虎静静地躺在齐桑的腰间,模样乖巧,景凤栖伸出手将他轻轻取下。

    暖玉入手温润,让景凤栖被冻到红紫颤抖的双手恢复了一丝知觉。

    他盯着掌中的白玉小虎,轻轻抚摸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看向齐桑的脸,眼睛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眼中是不舍与决然。

    他擦干脸上的泪痕,翻身下床,短暂的补眠让他找回了些力气,不至站立不稳。

    他翻箱倒柜收拾出一个包袱,将白玉小虎放进衣襟最里层,紧贴着心脏处的皮肤。

    然后,他背着包袱,静立在床边,阳光洒进房间,将他的背影拉扯成一副隽永的图画,好像伫立了千万年的雕塑。

    不知多久,他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地俯下身,在齐桑结着冰霜的唇上深深落下一吻,双唇依依不舍地在对方的唇上研磨:“齐桑,我爱你,等我回来。”

    最后他在齐桑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立起身,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房门。

    翠云的死因和齐母一样,既然中的都是世间罕见的奇毒,那绝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两者的幕后黑手很有可能便是同一个人或是同一个组织。

    可是翠云的线索已断,他只能从霹雷村入手,毕竟贾初生和翠云的身体中都出现了同样的银针。

    他要去霹雷村查探一番,在这里看着齐桑,除了自虐,他什么也做不了。

    齐桑护他爱他,为救他甚至身负剧毒,他是个男人,不能一生活在爱人的庇护之下,他也想要守护自己心爱的人,他要帮他解除最大的心结。

    敌人在暗他在明,他不能让对方察觉自己的意图,于是穿着男装运起轻功,找了个无人之处,翻墙出了齐府。

    墙外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正合他意,他沿着小路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到大街,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身来,负手而立,扬声喊道:“出来!”

    身前应声落下两人,装扮与无声相似,一人左眼灰白,一人右臂空空。

    “属下独眼。”“属下单臂。”

    “参见公主!”

    景凤栖上前将人扶起,柔声道:“二位英雄请回吧。”

    二人对视一眼,脸上满是诧异:“公主,属下是奉世子之命,保护公主的,万不能离开公主半步!”

    景凤栖早料到二人会如此说,他挑眉瞪眼,肃然回道:“想必二人已经听说了吧?齐桑早已将第一指令权移交于我,我的命令才是第一位的!”

    “这……”二人面露难色,却也并未反驳,他们确实早已从无声的飞鸦传书中得知此事。

    看到二人的反应,景凤栖双手抱拳,深深作揖,吓得二人赶紧来扶,诚惶诚恐。

    “二位英雄忠心追随齐桑多年,齐桑亦将诸位视作亲人手足。今日齐桑病危,齐府内部危机重重,未免有人趁机暗害,请二位英雄务必寸步不离,护他周全,凤栖心中感念,无以言表。”

    提起齐桑病情,二人亦是担忧,遂应允了景凤栖的要求,转身回了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