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十步表面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质，内里却是如此别扭的性子，倒是很可爱。不愧是师徒，都这么反差萌，景凤栖捏捏下巴想着。

    齐桑怕景凤栖失望，急忙解释：“凤栖，别担心，师父只是生气，不会不管我们的。”

    景凤栖飘到对方耳边轻呼一口气，他当然知道，明明担心，却偏要装作生气不理人的样子，傲娇受属性满满呀。

    全然不觉自己臆想齐桑师父被人压有何不对，他还在想着与十步相配的，该是个怎样的人。

    忽然一阵银铃声由远及近，靠近屋门处时，声音却戛然而止，蹭蹭几枚银针骤然朝齐桑飞来。

    齐桑神色微凝，眼睛一闭一睁间，周身气劲瞬发，银针停在他眼前，而后像断线的人偶般直直落地，唯有一枚瞬间调转方向，向门口回射去。

    只听门外“啊”一声惨叫，银铃声复又叮铃叮铃地乱响起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闯入，上唇扎着一枚银针，针头周围的皮肤已红肿起来。

    少年委屈巴巴地瞪着齐桑，抬手拔掉嘴上的针，撅着肿成腊肠的嘴口齿不起地控诉：“师轰，你每赤都不让着鹅！”说着朝嘴中抛入一颗药丸，唇上红肿立消，药效之快，令人惊叹。

    齐桑挑挑眉，一副我偏不让你奈我何的样子，逗得少年直跺脚。

    直到感觉少年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挠人了，他才不知从哪摸出一块糖来递过去，少年拿到糖脸色方稍稍缓和下来。

    他依旧瞪着齐桑，但不似方才那般抓狂，顺手拨开糖衣，将糖放进嘴里含着，撇撇嘴道：“师父找你。”

    丢下这句话，少年转身便走，刚踏出门槛，忽又顿住脚步，回过头，阴恻恻地笑道：“师兄，求师父救人，你可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了？”

    看到齐桑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的表情，知道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心情瞬间好转，嘿嘿笑着跑走了。

    不自然的表情一闪即逝，齐桑若无其事地向景凤栖介绍：“这是我师弟，小铃铛。性子有些恶劣，但心地并不坏。”

    景凤栖了然，这师徒三人真不愧是同门，性子一个比一个别扭。

    十步公子身怀三绝，绝世武功，绝世医术和绝世藏书。

    世人皆知，十步公子嗜书如命，爱好收集天下典籍，论藏书量，连皇家藏书阁都不能匹之一二。

    他年少成名，将自己的武艺和医术分别传予两位徒弟，而后便早早地不问世事，隐居山林，偶游历四方，收各方典籍，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不过，这些景凤栖都不甚在意，他如今担心的是，方才小铃铛提到的“后果”，他看到了齐桑听到那句话时的表情变化。

    齐桑向来冷静自持，巨蟒在前，面不改色，景凤栖不敢想象，怎样的后果，是连他都害怕承受的。

    然而齐桑只字不提此事，只笑着同他交代一声，便去寻师父了。

    如此，景凤栖越发担心，他悄悄地跟着齐桑飘到十步的书房外。

    齐桑刚一开门，屋中飞来一颗药丸，他顺手接过直接服下。

    十步负手立于屋中，反手一翻衣袖，房门瞬间紧闭。他转过身，脸色依旧不虞：“给你治伤的。”

    说的是方才的药丸，齐桑拱手致谢：“多谢师父关心。”

    “你自己不要命，我才懒得关心你。”十步屈指弹出一个纸团，齐桑顺手接过。

    刚要打开，又一纸包紧接着飞来，齐桑伸手接住，便听十步说道：“此药以赤蝶皇后花瓣为引，你服下后按照方才纸上所书来做，魂或可归。”

    看到齐桑将药包和纸团小心收好，十步冷哼一声：“可别忘了我这的规矩，你可想好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又是这个表情，景凤栖清楚地看到了齐桑脸上的变化，心中愈发焦急，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后果会让齐桑光是想想都无比痛苦。

    齐桑从书房出来，说是要去承担后果，景凤栖很想问问他，到底是怎样的后果。

    他紧跟着齐桑飘着，眼睛直直盯着对方，生怕一眨眼跟丢了。

    一颗心悬着久久不能落地，大家对这个“后果”都讳莫如深，景凤栖更忍不住想象，断手断脚，以命换命，电视剧中的各种狗血虐恋剧情扑脑而来，吓得他都快魂飞魄散了。

    若是以伤害齐桑为代价换他自己回魂，他宁愿一辈子就这样飘在对方身边，他哪也不去，无论自己有无实体，哪里有齐桑，哪里便是他的家。

    吾心归处方为家。

    可是齐桑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不知从何时起，对对方的在意已然超过了对自己的担心。

    “凤栖，你在吗？”景凤栖正暗自着急，齐桑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问道。

    景凤栖赶紧飘过去朝他猛吹几口大气，还好他是灵魂，否则齐桑此刻定然已被口水糊了脸。

    “凤栖，”齐桑侧过头来，寻着呼吸的方向，哄劝道，“回房中等我，可好？”

    好个屁！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景凤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送丈夫上战场的妻子，心爱的人将要奔赴九生一死之地，自己却毫无阻止之力，反要亲自送他远行。

    何其残忍！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叫声，一股腥臭味道随风飘来，景凤栖眉头紧锁，心中愈发不安，不禁脑补出了齐桑与群兽大战的场面。

    他们如今所站之地正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竹墙围起的院落，叫声便是从院内传来。

    齐桑多时未得到回应，又唤了几声，也未再感受到景凤栖的气息，以为对方已自行离开，便抬脚向竹院走去。

    景凤栖双手抱胸瞪着齐桑离去的背影，他很生气，气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气齐桑的擅作主张。

    直到看着对方翻入院内，他才慌了一般，急匆匆地跟着飘了进去。

    进去的一瞬间，他在心中直骂自己是个大傻逼！

    什么以命抵命，什么群兽围攻，都特么的见鬼去吧！

    景凤栖方一飘入院内，便见齐桑拿着一把扫帚，皱着眉，阴沉着脸，如临大敌一般地看着地上的鸟粪。

    神特么后果！

    这院子里压根没有蓄养猛禽，而是栖息着一群白鸦，看来该是十步家白字辈儿的其他兄弟姐妹了。

    乍一看，景凤栖为自己之前的暗自着急而自恼，恋爱伤智商，古人诚不欺我呀。

    但看着齐桑呆立在鸟粪前不知所措的样子，又忍不住喷笑出声。

    还真是难为他了，十六岁便随父出征的齐大世子，恐怕宁愿与野兽搏杀，也好过在此清鸟粪吧？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像在极力忍受着痛苦，全身僵硬，一动不动，生怕一抬脚便踩上一坨粪便。

    景凤栖看他这副模样，幸灾乐祸地吹一声口哨，优哉游哉地飘过去，在他耳边撩骚似的轻呼一口气。

    果不其然，齐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凤栖？你……你没走？”

    成功戏弄到齐桑的景凤栖实在憋不住，仗着自己是只魂，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飞了出来。

    向来冷静自持的齐桑此刻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了，被心上人看到自己这副窘迫的模样，实在太过丢人。

    于是，他收敛神情，运起内力，目光似剑，气势如虹，周围沙石尘粒微颤。忽然袍袖轻甩，出手如电，只见漫天鸟粪飞扬旋转，好不壮观！

    “卧槽！人家天女散花，齐大世子散屎？”景凤栖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

    周身的鸟粪在空中飘逸旋转了半晌后，突然一齐朝前飞去，景凤栖不知是否自己眼花，前方模糊似有一人影，但是漫天飞舞的鸟粪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真切。

    而后，只听得一声惨叫响彻天际，伴随着鸟粪落地的声响，惊起院中一片白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