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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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丫丫做手术的日子,第一台手术在8.30分开始。新的一天在于晨,手术的开始准备工作护士已安排好了,麻醉师也开始了预备工作。丫丫6点起来,朗则拿温毛巾给她擦脸:
“我爸呢?”
朗则瞧门口看了一下说:
“快了,叔等会到,估计买早餐担搁了一会,你紧张吗?”
“不紧张,你倒是一晚没睡?”
“你又怎么知道?”
“我听呀!我耳朵灵着呢?”
她抬头双眼盯着他,他用手捏捏她脸蛋笑着,她嘟嘴说道:
“你担心对吗?靠近我一点。”
她屁股向外移动,伸出双手向前摸,触到朗则衣服,抓起衣服向她方向扯了扯,朗则再贴近一点,她双手搂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身体上;嗅着他的味道,对他,她是依赖的,但更多是感激。如此主动亲密让朗则心悸不已,他摸着她的光头,头剃的很干静,滑溜溜的:
“剃了光头,好丑,是吗?”
“没有,是更漂亮了。”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光头,她抬头笑着,眼里溢出了泪花。订餐的早点,是6点30分送来的,伴着送餐人员进来的还有崔明,医院的早点放在桌上,崔明打开看看,有粥,有鸡蛋,包子——的确比外头好,他看看自己提的早点,就放在椅子上——因为桌上已放不下了。帮丫丫穿袜子的郎则看到说:
“多了,没关系,我能吃,多吉没来?”
“太早了,我就没叫他,留了字条和早餐在桌上。”
他把粥的盒盖打开,用勺子喂着丫丫:
丫丫半含着粥说:
“爸,多吉不认字。”
“怎么,还没读书?”
他看向朗则,朗则给丫丫穿好了袜子,拎起崔明放椅子的早点坐下,打开吃着说:
“明年让他读去。”
“朗则,他醒了不见人,乱跑?怎么办?”丫丫焦急问道。
“不怕的,这小子精的很,房有电视,他不会乱跑。”
7.30分护士推着滑轮床进来了,她看着他们说:
“要准备了,病人上床吧!”
朗则把丫丫抱了上去,帮推着床出去了,崔明紧跟在后面,朗则低头看着丫丫说:
“别紧张,放轻松,我跟叔在外头等着。”
“我知道,你跟爸也不要紧张。”
她把手伸起,朗则握着,俩人一直送到手术室门口,护士阻拦,他们才在外面椅子坐下。崔明转头看着朗则,只见他头发油腻,像是多天没洗,便对他说:
“我看你多天也没怎么休息好,你回旅馆休息下,顺便洗个热水澡。多吉一人在那,我还真不放心,你睡几个小时,就带饭给我吧!”
“叔,饭中午医院会送来的,我订了餐的,好,我回去也行,这手术也要十多个小时。”他看了看手表说。
“你再来,去超市买罐奶粉来——要婴儿奶料,补脑元素那种。”崔明叮嘱道。
他接着从随身挂的包里掏出了两叠百元大钞放他手里说:
“这不多,住院费你都缴了五万,这里两万你收着。”
朗则推回说:
“叔…这我不能要,你把丫头带大,我都还来不及感激你。”
“孩子,你不要,这不是打叔的脸吗?收着,以后用着的地方多着,丫头是我闺女,这是本该我管着…”
听他这么说,朗则只好把钱放进衣兜里。他站起,看向手术室门口显示屏——手术尚未开始,他告别崔明走了出去。
8.30分手术正式开始,手术门口显示屏一直显示正在“手术中”,崔明很焦虑的在手术门口来回走动,人即使坐下也是紧盯着手术门口,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已过了快六个小时了,他时刻惊怕护士叫他——如手术中医生找他,那必定是不好的事,紧绷的神经一直克制。下午3.30时朗则手提大包小包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气喘于于的问他:
“顺利吧!我开车绕了一大圈给你买的饺子。”
他从袋里拿出了一饭盒,接着又说:
“我猜你没回病房吃,才打的,睡晚了,多吉这小子一直没叫我。”
崔明接过饭盒,放在椅子上:
“叔,你吃点。”
他又递上,崔明只好打开,用筷子挟起一个吃着:
“我把这些放病房去。”
朗则重新提起放地上的袋子走了。再回来时,崔明手上饭盒没了,他站手术门口站着,朗则绕窗户边抽起烟来。手术在下午5.20分结束了,护士从里面端了一个铁盆出来叫着:
“崔雅雅家属。”
“在呢。”
俩人同时跑了过去:
“这是切出来的肿瘤,我现在要拿去做病理切片,你们看看。”
盆里有一块拇指大小的小肉块,肉块呈鲜红色,隐隐见到有些黑色小线,崔明见状忙问道:
“护士小姐,刘主任呢?”
“在后头。”
说完她端盆急忙走开,焦急等待十分钟后,门再次打开,丫丫被推了出来,她盖着被子,头被纱布紧包着,人没醒,崔明,朗则匆匆看了一眼——就让重症监护室的门隔开了。医生值班空内,刘主任,崔明,朗则坐着,刘主任跟俩人分柝了术后的各种感染关:
“刘主任,感染关,挺过后,以后要注意什么?”崔明问道。
“这一切,还是等病理切片结果出来再说?”
朗则看着刘主任接着又问道:
“刘主任,丫丫视力问题?”
“你们都先不急,让我一个个回答,视力要看术后恢复情况,根据手术情况来看,视神经压迫时间不长,说完全恢复到原来情况,我不敢保证——但一定会有改善。对于术后,要不要化疗情况?首先,术中肿瘤已完全切除,如没转移的吗?只要定时复查,吃药就行。”
听到刘主任的这段话后,俩人紧张的神经稍稍松懈——现唯一焦虑的是病理结果。
从值班室出来,俩人又走回重症监护室门口。晚上这一顿饭,朗则是在医院吃的,崔明回了一趟旅馆,多吉已看了一天的电视,听到门响,他跳下了床,崔明提着饭进来:
“我姐怎样了?”
“挺好的,别老看电视,睡了午觉没有?”
“嗯。”
他接过崔明递过的饭盒吃了起来,崔明也扒了几口,又匆匆出门了。病理出来结果不坏——癌细胞并没转移。一周后,丫丫克服了感染关出来了,人转入普通病房,原来二床的病人出院了,新住进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性。为了加强丫丫营养,崔明在旅馆私开灶,煲了一些汤水:
“这是生鱼汤,叔跑遍市场买的,我们藏族人是不吃鱼的,这鱼估计也只有拉萨才有的卖?”
崔明站一边笑着,朗则喂了她一口,她吞了一口笑着说:
“谢谢爸!”
晚上,等丫丫睡了后,俩人坐在病房外面椅子上交谈,朗则双手搓着,低头对崔明说:
“叔,丫头出院后,我想带她回那曲。”
“好啊!这对她康复好。”
“谢谢!”
“朗则,你假期多久?”
“请了一个月。”
“我看丫头恢复的挺好,出院后,我就回去了。”
“叔,到了这,到我们那曲看看。”
“不了,你俩结婚,叔一定来,家还有弟弟,他也几年没见姐了,到时我带他一块来。”
深夜的医院走廊格外寂静,暗黑的走廊里只有护士值班台上面的灯亮着;黑着的地方,只要有人经过,黑了的灯会再次亮起——这是生死之门的过道,从这,不知曾推走过多少个年轻或老去的遗体,可生机仍不断在这盼望着,顽强着。
一周后,丫丫迎来了出院,光着的头上有一条像蜈蚣似的缝合伤口,丫丫戴起帽子掩盖住了,她的气息仍是苍白,一大早,朗则收拾好医院的东西。三人回到了旅馆——这是一间日租房,家俱,一般家电齐全,每天只需要60元。照顾她的三人在这住了二十多天,屋里正中间平放着两张床,床中间过道有一个柜子,房里有点凌乱,左侧进门处,有一个洗手间,里面地下堆放着,洗衣服和洗菜的盆子,崔明在这给丫丫炖汤。多吉一见丫丫进来,跳下床引着她坐在床上,他半个身子挨着她看电视;丫丫有点伤感——因为今晚崔明就要坐晚班飞机回山东了,她叫着正收拾行李的崔明:
“爸,爸,你过来。”
她把手向前伸着摸索,崔明听到叫声,回头看了她一下,走来蹲下,看着她说:
“怎么了丫头?”
“爸,你就别走好吗?跟我们去那曲吧!”
她的眼睛已有光感,紧盯着一个东西时,已经可以看见一团影子——此时,崔明模糊的影子映入了她眼帘:
“孩子,爸不是不想去?只是离开那家快半个月了!你继母老打我手机,你也知道,你继母脾气,再不回?你大姑可要受罪了!你检查出的结果很好,爸放心了,刘主任开的药可不能停,要准时复诊。孩子,朗则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你可不能发你小脾气,好好待他。”
他看向正在卫生间里忙碌洗刷锅碗的朗则,接着他伸手摸着丫丫的脸蛋又说:
“孩子,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你妈妈的坟移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一块要盖商业区了!我把妈妈移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那里常年有松树可以为妈妈遮挡——但离海边远了!丫头,爸,知道妈妈喜欢大海——但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谢谢爸了!我不是个好女儿,我自私,上大学后,我再也没回去看过妈妈了!”她哽咽的说。
泪水流了出来,崔明把她搂住说:
“你别哭——这影响身体,这么多年…爸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你寄回的钱,爸盖了一栋2层小楼,靠海的那间房,爸留给你了!等朗则再有假,你俩回来。”
“嗯。”
朗则端着洗好的锅出来,插电,煮饭,靠着丫丫的多吉竟失神了,他眼睛涣散,盯着电视的眼晴依乎并没有看进去,崔明说起的话——让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爸妈。
天刚黑了下来,崔明就要走了,他绕过坐床上的丫丫和多吉,跟着提行李的朗则后面,轻轻掩上门走了。路两旁都是桔色的灯光,不高的灯柱立在路的两旁,这晚上仍是车水马龙,偶有旅游者的帐蓬打在路的一边。路经布达拉宫的广场时,崔明让朗则把车停下:
“叔,要看看?这个点,景区关门了。”
“下去,走走。”
他打开车门下去,广场上的人还是很多——但都是旅游者,也偶有藏族人,崔明抬头看向雄伟的宫殿,拉萨的确很美,紧张的二十多天——让他常路经此,却没能认真的观赏它,而现在站在这,却是一个全新的心态,对比刚来的几天,现在是完全放松的。他在广场逗留了二十分钟,就上车走了。去机场的路,车辆极少,偶尔有大货车从车身边擦过。四十分钟后,机场炽白的灯光看到了。朗则的车停在机场门口。俩人下车后提着行李匆匆走进了机场,班机时间是9点45分,离上机还有25分钟;在检票口,朗则把行李递给了崔明,同时也递上一个信封说:
“叔,这你拿着。”
崔明把包放地上,打开看,他接着说:
“这钱,我不能要,丫头正使钱呢,朗则…叔还没谢谢你,我把这么一个大担子撂给了你,叔…对不住你!”
“叔,你拿着,家条件也不好,我有积蓄。”
崔明只好收起,他抱了抱朗则,提包进了检票口,回头望时,朗则仍然站在那。
崔明走后,第二天早上,朗则匆匆把房钱结了,收拾好行李回那曲了。他已两年没回来,两年720天的日日夜夜,心系国家的他——也心系着小家。心底里他是愧疚母亲的,如今看着越来越接近家乡的路——他满怀激动。车內后座,多吉头贴着车窗看向外面,丫丫坐在副驾使座上,朗则左手紧抓着方向盘,右手偶尔会握着丫丫的手。六小时后,车进入了那曲地带,看着眼前熟悉的山,草原,朗则已平复的心——再次急促跳动,是的,两年了,他又踏上了故土。多吉兴奋指着窗外叫着:
“叔,到家了,姐到了,我们回来了!”
丫丫微笑着。半小时后,扎玛的妈妈看见一辆有军牌的车从她家门口急促经过,忙向屋里喊道:
“桑其,桑其…”
桑其从屋里出来说:
“怎么了?”
“你看那车,会是朗则吗?”
远远的一台绿色越野车停在多吉家门口:
“可能是?”
“那肯定是,那车——是军牌。”
桑其跟了过去,两家只有5分钟路程,而且两家房子是并排着的。桑其走到多吉家小院门口向里看着,站在牛棚边一身戎装的果真是朗则,旁边的正是丫丫,桑其踏了进去说:
“怎么,都回来了?”
多吉这时正从里屋跑出,一见桑其就问道:
“桑其叔,我奶呢?”
“去火车站了!”
朗则转身迎向了他,俩人抱在一起,朗则捶了他一拳说:
“两年没见,桑其哥还是这么健壮。”
“你也一样,你们吃饭没,到我家,让嫂子给你们准备准备,婶子现在我马上去接。”
“不了,哥,我去吧!这俩人就交你了!”
他笑着,掉头就出门上车,车像一支箭倒头向火车站奔去。火车站,人流,车流极多。站门口处都是搭客的车夫,兜售纪念品的小贩,卖零嘴的小贩叫喊着。朗则把车停在火车站车位,车锁好,直接向站台走去,守门的工作人员见他是军人并没有阻拦他。上到月台,正是火车到站的时间,上车,下车,人匆匆忙忙的。他四处张望,视线停在一位瘦小佝偻的身影,他走在她背面,只见她原本花白的头发已变成银丝。他的母亲不到六十,他带着哽咽的声音叫了一声:
“妈。”
熟悉的声音让她停住了叫卖声,转头看向朗则:
“妈”
“西里!”是藏语——儿子的意思。
“阿妈!”
朗则把她搂进了怀里。她眼中的儿子更黑了,脸红红的有冻伤。阿妈的头久久的伏在儿子的胸前,抱着俩人分开后,朗则替她拿起挎篮,扶着她向车站外走去。快四点的阳光正是最强烈的,那曲的冬天是另一种景色,荒凉贫瘠的土地,远处的雪山在阳光的映照上闪着刺眼的光亮,车发动后扬起的尘土也很快的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