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殷远之快些回来，他愿意和他亲密些，只要他别不要他。

    如果他真的不要他了，他也许，甚至愿意和他试试在一起。只要他别不要他。

    情绪低落，竟有想哭的冲动，殷小眠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古怪，哪怕殷远之不要他又如何呢？他又不小了，哪里有整日跟着自己师父的道理，何况他之前还义正言辞地让殷远之疏远他一些。在房里打坐了整整七天，除了喝药睡觉，没有做任何别的事情也没有出门。

    第八天晚上，殷远之还没有回来。殷小眠理好被子，抹了抹眼泪自己一个人钻进了被窝，整个人窝在被窝里蒙住了头。他不打坐了，他想要睡觉，睡着了，自然什么都不会去想了。明明知道殷远之不可能干出故意丢下他不带他回山的事情，但他心中却如此委屈……

    莫非殷远之往日里拿他当心上人宠，现下只当了徒弟，他却心中不适了么？

    为什么……

    第九章

    金光闪耀，除去金光外，竟然还有七色光绚丽变幻，云幕折射着种种璀璨，将天地都染上了片彩色。

    这里是一处山丘，大得已可以称作山的山丘。一片荒凉，却蓝天白云。

    “你为什么这么快就想走？”青衣人清凉如水的眼扫过殷远之的身上，淡淡道，“他还没来得及谢你。”

    殷远之看着不远处为一只九尾狐疗伤的天枢，道：“有人等我。”

    “你徒儿？”

    殷远之点了点头。

    天璇微微笑道：“你也要和自己徒儿在一起么？莫非老君也为你安排了一段？”

    “不是他安排的。”殷远之道，“是我自己。”

    “……”天璇蹙了蹙眉，“我还以为修竹说笑，没想到你真的和自己徒儿……”

    “都已成仙了，活了这么久，你难道还计较这些么？”

    天璇缓缓笑了，道：“也是，活了这么久，本来也不用太过在意，只不过若不掺杂情爱喜欢的徒弟，还是得守礼的。”

    九尾狐身上已散发出淡淡荧光，殷远之看它一身五雷轰顶的伤，忍不住就想到了在青丘那儿等他的殷小眠，他这次出来已出来很久了，而且现在是特殊时期，殷小眠又动了真气影响了身体，在这个时候，他若是独自一人，心神一定容易不稳……

    “着急了？”

    殷远之蹙眉，“嗯。”

    “你得的这方印有疏元的精血，虽然它受伤太重，不过还好，有了精血，总不至于魂飞魄散，它的危机已算解除，你现下走了，也没关系，我会为他们两个护法。”

    “如此多谢。”

    天璇抬了抬手，道：“谢便不必，不过……从疏元那儿得的阴阳倒合丹，你是否用掉了。”

    殷远之笑了，道：“你早已知道，为何还要问？”

    天璇看他一眼，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下手这么快，情这东西……算了，你走罢，留的住人，只怕也留不住心。”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不过是一阵风的时间，回到了客栈，殷远之手指一动门栓就松开，推了门进去，只见床上鼓起的被子微微动了两动，然而被子里的人却没有出来。

    殷远之关门，转身，走近床边，轻声道：“小眠？”

    被子缩得更紧，竟还往里头挪去。

    殷远之坐于床边，抓住被子想要掀开。

    殷小眠死死抓住被子，背朝着他努力蒙住自己的头脸。

    “怎么了？”

    忽然从另一边掀开被子，殷小眠满脸泪水的样子登时入了殷远之的眼，殷小眠胡乱擦去眼泪，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你走，你走！”

    殷远之上了床，把殷小眠搂入怀里，“怎么哭了，身体难受么？”

    殷小眠推他，“你走，你走，你管我？”

    殷远之抚了抚他的背，不顾他的挣扎推打将他紧紧搂住。“我不管你，谁还能管你？”

    “谁都行，就不要你！”

    “逞强，除了我，你还会要谁？”

    的确，除了他，他也不会服别人管的。殷小眠推他的手立刻软了，改为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这几天的惶恐害怕立时爆发了出来，“师父，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殷小眠哑着声音，几乎是在哭，这么久了，他虽然听殷远之的话一直待在客栈里，然而，还是怕殷远之不要他了。从前他独身一人下山斩杀狐妖都不会觉得孤寂，然而这短短的几日，他竟然就像煎熬了一生，满心满身全是灰暗。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许多负面情绪，从前他知道自己是殷远之情敌的孩子时曾有过，发现自己变了模样后又有过，可是，那两次心中的焦虑郁闷，都不如这次。

    “为师没有要丢下你……”抚摸着殷小眠的后脑，殷远之心中暗叹，肚子里怀了孩子，又因耗了真气而动胎气，殷小眠果然情绪变得敏感，不过他虽然想让他知道他离开他后他并不会觉得好受，却也没想让他这么难过。“是为师的错，为师不知道会花这么久……”

    “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天枢的弟子受了九天雷击危在旦夕，为师去是为了帮忙。”

    “借口，你一定是找借口，我不愿意跟了你，你是不是以后就不像从前那样对我好了？”

    “……”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伪君子！”殷小眠骂他，然而他虽然骂他，但是他仍旧抱着他，靠在他怀里，眼泪很多，一直淌湿他的衣衫渗触他的皮肤。

    ——他往日里又怎么敢这样骂殷远之？

    “可是又有谁对自己妻子和对徒弟一样好的？”殷远之反问，仍旧轻拍他的背安抚，“你不愿意嫁给为师，又要为师把你当妻子看待，小眠，你对为师也太残忍了。”

    殷小眠闻言，半晌没有说话，啜泣了两声后，他小声道：“我，我真的做不到，你那么迫我……我心中总是想着你是我师父……”

    “哼，那不就好了？”殷远之的声音冷淡了一些，拍他背的手也停了下来，“你当我是你师父，我自然也要中规中矩，好好把你当普通的徒弟了。”

    殷小眠仓皇抬头，道：“可是以后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伺候你的，师父。”

    殷远之目中神采几变，道：“小眠，难道我缺的只是伺候的人吗？”

    殷小眠垂下头，紧了紧抱他的手，不说话，他的脑袋还是靠在他的身上，手也抱着他的腰，然而，他咬着牙关，硬不肯说出殷远之想要听的话。

    殷远之等了半晌没听到回音就知道他的心思，殷小眠虽然情绪敏感，但仍然执拗，哪怕他再难过，只怕也会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这时候逼他，也许可以成功，但不得不说，这样做不但趁人之危，还会让殷小眠情绪崩溃。毕竟他已经二十岁了，距离那个时候也不远了。

    轻声一叹，殷远之抚了抚他的头，不逼他，“不管怎么说，咱们先回明隐山吧，这次出来，回去总也要收个尾……”

    殷小眠点点头，仍旧靠在他的怀里，抱着他不肯放手。

    殷远之带着殷小眠回了明隐山，同样带回去的，还有许许多多的药包。殷小眠怀抱着用草绳系起来的众多药包，那药味时有时无，闻起来还挺好闻，只不过数量确实多了些……

    不怪他心中疑惑，他的胃忽然变得不好了，只不过胃不好，要养好也不该只吃药，这吃药吃一点缓解也就罢了，真的要养胃，自然得靠平日里吃食与作息了，偏偏他已辟谷，吃什么东西都不会多……

    其实，他的胃会不好，这也是奇怪的事情，已辟谷的修道者身体都已强健，经过了天地灵气的淬炼，他会生病，莫非是因为那日耗尽了真气的缘故吗？

    殷小眠不知道，不过殷远之既然给他抓了这么多药，他不喝也是浪费。

    回到了朝阳殿，殷小眠便将药包们好好放在自己的屋子里堆起来。

    殷远之回了明隐山，掌教回山，刚好又是在一次行动后，殷远之既已回，自然还要去明见山见他的两位师兄决定奖惩功过的事宜。

    这事殷小眠参与了，不过他是编外人员，自己偷偷溜去的，不用殷远之说，殷小眠自己也没准备去，这便就在明隐山等他回来。

    清岚听说他回山，早早地就来找他，只是等殷远之下山后才溜上山来。殷小眠正好一人寂寞无聊，这便与他交流交流山下的情报。

    “我看太师叔祖，会收一个新的徒儿……”清岚将这几天山上发生的事——殷远之两个师兄如何对待高鸿和纳兰水的事情说了出来，“太师祖本看你与太师叔祖这么晚还没回来，都想叫他们两人来主持此次的结语了……一般，只有掌门亲徒才能决定门下弟子奖惩之事。”

    殷小眠得了殷远之的话，对此倒不担心，摇摇头，道：“师父不会收徒了，他说过的。”

    清岚耸了耸肩，道：“也许会，也许不会？除了你我，旁人都希望他多收几个徒弟呢，而且高鸿和纳兰水若是收了进来，的确很有好处。”

    殷小眠坚定地道：“可是师父不会收的。”

    清岚看他一脸坚定言之凿凿，不由笑了，“殷大哥，这次出去回来，你对太师叔祖的信任好像多了些，他向你承诺不收别的徒弟了么？唔，说来你和他这么几天没回来，门下都有人以为他想要传授给你什么秘籍招式呢，毕竟太师祖他们都要太师叔祖收徒，如果他收了徒弟，你就是跟在他身边最亲厚的，这时候教你多些，以后你也就可以好好地当大师兄了。”

    “师父怎会是那样的人？”殷小眠蹙眉道，“他不会厚此薄彼的。”

    “哎？殷大哥，你别多心，太师叔祖的为人，难道他们还不清楚吗？他们只是觉得，纳兰水也就罢了，高鸿他身世太好，当了太师叔祖的徒儿，想必很难服气，以太师叔祖为人，当然不会做厚此薄彼的事情，只不过，他们反而希望他这样做，免得明隐山的人反而受了别派人的气……”

    受气这一词说得着实有些重，殷小眠有些吃惊，“他们都不喜欢高鸿吗？”

    清岚面色有些古怪，“也不是不喜欢吧，只是他身份太高，眼里看得进去的只有几人，连纳兰水都爱答不理的，对待长辈，他的礼仪是没得说，不过他对太师叔祖那么笑脸迎人，平常又那么冷漠，有人不服气，觉得他为人虚假，也是会的。”

    说到底其实是因为妒忌，殷小眠知道清岚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殷远之那么好，自己门派的人当他徒儿也就罢了，怎么别的门派也要来掺和一脚？为了这事，只怕那些刚入门不久不认识他的弟子都站在他这边了。然而这事却不能直白地说出来，毕竟几派间虽有竞争关系，但是掌门人的关系都还不错。

    “师父不会收他的，如果收徒，大概……会收纳兰水吧。”殷小眠不确定地说，始终相信殷远之应承他的话。殷远之不会骗人，尤其不会骗他。

    清岚笑道：“我想也不会，高鸿看起来很喜欢太师叔祖，那样明显的讨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追求呢，太师叔祖不喜陌生人太过亲近，他一定不合太师叔祖的眼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