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殷远之这样疏远他是好事，至少总比先前与他亲密得不像话要好。然而，殷小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干呕那一阵后便一反先前的坚决，反而心思庞杂，烦乱得不得了。并且干呕过后，他本能平淡相对的殷远之，竟让他生出种说不出的委屈感。

    不当他媳妇，那也还是他徒弟……

    他都难受成那样了，他竟然一点都不关心。

    殷小眠暗道此后自己一定不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等回到明隐山也不伺候殷远之了。

    殷远之一行人很快回到客栈，殷小眠下了楼，与大家一起用膳，期间殷远之仍旧一句话也没和殷小眠说，并且也没有帮他夹菜，等到众人酒足饭饱之后，殷远之放下竹筷，淡淡道：“作孽的狐妖都已伏法，即日即可归程。高鸿纳兰，你们领弟子先行回山，小眠留下，与我一起走。”

    高鸿面上露出些吃惊之色，然而，他却与纳兰水一同应声称是。

    殷远之颌首，看向殷小眠。

    殷小眠心头一跳，也道：“是，师父。”

    等人都走光了，殷小眠有些紧张地等着，他等着，等着殷远之和他说话，殷远之却神色淡淡，叫他留在客栈，他稍后就回。

    殷小眠回到房间，等在房里，只觉得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恐慌。殷远之不是只把他当徒弟了吗？既然只把他当徒弟，为何又要单独留下他让他和他一起走呢？

    心跳得很快，好不容易等回了殷远之，殷远之去的时间实际并不久，但殷小眠竟有些着急。

    回到房里殷远之拿了一碗药来，递给殷小眠。

    殷小眠忐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药，“师父？”

    “喝了吧。”殷远之淡淡道。

    殷小眠咬了下嘴唇，把药喝了，这药有点苦，但是他却一饮而尽，抹了抹唇，道：“这是什么药？”

    殷远之沉吟，“对你身体好的药。”

    殷小眠心中一暖，暗道殷远之还是关心自己的，所以看见自己呕吐，就买了胃药来。

    殷小眠以为殷远之留自己和他一路，应该是有什么意思在的。可是殷远之好像并不着急回去，反而每日为他熬一碗药来。

    自第一次呕吐后，殷小眠已好受了许多，几乎再没有吐过，不过殷远之既然还为他熬药，他也便接着吃了……

    “师父……”喝完药，殷小眠看殷远之拿着药碗出门，忍不住叫住了他。

    殷远之没有回头，道：“怎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殷远之沉默半晌，道：“过两天。”

    将药碗给了小二，走回来，殷小眠看着他走近有些无措，垂下脑袋。

    殷远之和声道：“你想回去了？”

    殷小眠犹豫道：“我们……我们现在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犹疑殷远之是为了让他喝药，好好养身体，然而这些天来殷远之对他可称冷淡，这却让他又沮丧又疑惑，也许殷远之只是不想和那么多人一起回去而已，根本不是借机与他独处，只不过他日日为他抓药熬药，也不免让他生出些希望。他不想和殷远之当情人，但是却想和他当师徒，殷远之对待他这么冷淡，哪里像对待自己徒弟了？

    也许这是平常师徒的相处模式吧……殷小眠心中安慰自己，不过，在殷远之未开口前，他还是忍不住又道：“师父，等回了明隐山，你……你会收下高鸿吗？”

    只当他是普通徒弟，殷远之和他相处如此尴尬，自然是会想要再收一个徒弟的，殷小眠想来想去，都觉得高鸿比较符合。

    殷远之眼中如墨点漆，微微笑道：“他不好么？”

    殷小眠低声道：“纳兰比较好……”

    殷远之敛笑，垂下眼，淡淡道：“他在建木待得好好的，只怕蓝又时不会同意让他收归我的门下。”

    “怎会！”殷小眠抬头道：“他来这里，自然希望能入明隐山了。”

    殷远之看他一眼，声音平静如初，“就算如此，与他比起来，高鸿的资质也好一些。”

    殷小眠有些失望，如果殷远之想收的是纳兰水，他自然有机会让纳兰水帮忙调和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可如果殷远之收了高鸿，只怕高鸿不给自己下绊子都算好了，他那么喜欢殷远之，而自己却要推开他……

    如果师父喜欢的是高鸿，高鸿是否会应承呢？

    殷小眠的胃一阵翻涌，他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干呕，转身寻了个盆子来，自从他想要呕吐后，他就向小二买了个盆子，以防万一。

    “小眠，你想的莫要太多。”殷远之微微蹙眉，手掌贴上殷小眠的背，一股暖流自他的掌心传遍他的全身。

    殷小眠呕得眼泪都出来了，半晌缓过劲来，哑声道：“……你不把我当徒弟了是不是？”

    “……”

    殷小眠自己把眼泪抹去，道：“我没有从你，你就干脆不理我了，这天下人都说，明隐山殷远之胸怀天下，虚怀若谷，从前我道是真话，现在看来，都是骗人的……”

    殷远之抚了抚他的脑袋，殷小眠侧头避开。殷远之收回手，目光闪烁道：“世人之言原本总有偏差，难道这世上大家说一个人是怎么样，那个人一定就是怎么样的吗？”

    殷小眠小声道：“伪君子。”

    这话可是大逆不道，而且就算常人听见别人这么说自己，只怕也要生气的，殷小眠说出就觉得自己失言，然而殷远之竟好似一点也没生气，和声道：“莫要气了，为师亲近你你不肯，疏远你你又不愿，你这却要叫我怎么办？”

    殷小眠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面上一怔。

    其实他也知道他要求太多了，虽然开始他只是想要两人恢复如初，不过，他却没有从殷远之那边去想……他毕竟迫过自己，现下决定和他做回师徒，自然见面也觉得尴尬。既然尴尬了，又哪里能真的和他做回师徒呢？

    “师父……”殷小眠垂下头，颇有些黯然神伤，“既然这样，那你……你收了高鸿吧，我不介意了……”隔阂已生，就算有没有人挑拨，那还不是一样的吗？

    殷远之闻言，眸色便沉了几分。“小眠真要为师收了他？”

    殷小眠愕然抬头，“若师父不愿，自然不收。”难道不是他想收的吗？

    殷远之淡淡道：“为师是问你，你愿不愿。”

    殷小眠又垂下脑袋，不说话，好半晌，才小声道：“不愿。”

    殷小眠的诚实显然取悦了殷远之，殷远之的面色好看许多，神色也柔和下来。

    殷小眠垂着头不肯抬起，耳朵根微微红了，他现下和殷远之的关系都这么奇怪了，他却还希望殷远之能顺他的意，干扰他收徒的事情，这实在不是个徒弟应该做的。

    殷远之捏了他的下巴，令他抬头，“你既然不愿意，那么为师就不收下他。”

    殷小眠的眼睫毛颤了颤，“师父……”他侧了侧头，然而却没能摆脱捏在他下巴上的手。这样的举动，实际还是有些亲密的。

    殷远之垂眼看他，目中一片溢彩，“看着我。”

    殷小眠身子颤抖了一下，没有抬眼。

    “小眠连看着我都不敢了么？”

    殷小眠犹豫了一下，才道：“你说过只把我当徒弟了……”

    他抬眼，轻易望入殷远之的眸中，殷远之与他的眼对上，只见殷小眠眼中满是忐忑与探究。忽地松开手，手指动了动，指尖抬起又垂下，目中幽了幽，转过身去。

    “……过两日就回明隐山，这几日你好好休息罢。”他的语气很平淡，很冷漠，好似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一样，殷小眠从来没听见过殷远之这么冷淡的语气。说完，他便走了。

    殷小眠看他开了门又准备关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抵住门，不让他关，“师父，你还未告诉我……为何咱们要在这里留这么久？”

    殷远之看着他抵住门的双手，平淡道：“为师有事要做。”

    “什么事？”

    “与青丘之狐有关。”

    “哦……”

    原来不是为了他留下的啊，虽然是找借口想要多和他说两句话，但得到了答案后，殷小眠反而心中有些失落，松开了门。

    殷远之看了他一眼，紧了紧搭在门上的手，又嘱咐一句，“你在房里好好休息，没什么事别出门，我很快回来。每日的药我会吩咐小二帮你煎好的，莫忘了吃。”

    殷小眠连忙打起精神，道：“徒儿一定不出门，好好吃药！”

    殷远之颌首，关了门，转身走掉了。

    殷小眠呆呆地看着他毫无留恋关上了的门，心中却是一阵又一阵地失落与难过。

    殷远之走得如此干脆，没有叫他一起和他去办事，是和他生疏了么？也是……他都那样拒绝他了，自然有可能生疏了……

    既然与他生疏了，为什么又要叫他与他一起留下？而且他说话时的语气也冷淡了好多。

    坐在床榻上，殷小眠只觉得整个人都恹恹的，一点精神也没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古怪，然而却也不知道古怪在哪里。殷远之不像往常一样亲密地待他，他应该松一口气才是。毕竟他们现在才刚刚和解，有一点生疏是最好不过，等到时间长了，自然而然，那么也就能像往日里一样……

    可是为什么，殷小眠却有种奇怪的恐慌，如果他不应承殷远之和他在一起，殷远之是否就会冷淡地对他，以后收了别的徒弟，又或者当真娶了个妻子，来将他忘了。将心比心地想想，若是他向殷远之求爱被拒，只怕连再见他一面都不敢……

    殷小眠在房里想了很多，也很久，之后就是打坐入定等着殷远之回来。

    殷远之说只去两日，因此殷小眠并没有真的入定，只不过两日过去，殷远之竟然还没有回来。

    殷小眠在房中踱来踱去，怕殷远之想要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其实这想想都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万一呢？也许殷远之就是有意无意把他给忘在这里，叫他吃一吃不被他重视的苦，否则他何以连个音讯也没有，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殷远之留下的银钱并不少，因此小二仍旧天天给殷小眠熬药喝，殷小眠发现这一点后，只觉得殷远之更是有计划地准备将他丢下，复发的呕吐令他心思烦乱，身体难受，心中也就更难受。渐渐地，竟也有种自己都觉得不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