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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之前,我以为我们是两个人。回家之后,我知道我们是两缕游魂。我终于读懂了许田鸡深邃眼神里浓厚的悲伤,也看清了除浓厚悲伤之外其他更为深重的情绪---怜惜、和爱意。可惜,太晚了。

    可惜,太晚了,我现在满心满肺都被恨意填满,我第一次知道鬼也会疼、鬼也有恨。

    许田鸡说:“等到满七七四十九天我们就能转世了。”

    我说:“我要报复。”

    许田鸡说:“我们一起转世好不好,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说:“我要报复。”

    许田鸡说:“放下吧,别再想了。”

    我说:“我要报复。”

    许田鸡说:“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我说:“我要报复”

    我又回到了出租屋,这里每一件物品都有我和老杜共同的回忆,每看一眼,我都更怨恨一分,我不要忘记这恨意。老杜还好好得活着,也许他未泯的那点良知碎末会令他寝食难安、饱受煎熬。但又能有多久?一个月、半年、一年?之后呢,他注定儿孙满堂、封妻荫子,而我和田鸡却永远失去了任何可能。我遇人不淑,田鸡错在哪?错在认识我?他那么出色,他本可以有未来。

    现在,我每天只干一件事,就是查找各种古籍鬼说,寻找任何可行或不可行的方法。生人看不到我,我也伤不到身为生人的老杜,但总得试一试,总有方法、总有方法的,我难道不该化作厉鬼吗?我杀了老杜,我要他陪葬!我已入魔。

    第3章 全乱了

    我和许田鸡的角色置换了,换成他每天在我耳边念叨:“算了吧、放弃好不好?”我想我的心肠一定比金刚石还硬,否则怎么忍得下心看许田鸡那么痛苦,看来田鸡才是命不好的那个,交友不慎、所爱非人。

    死后第四十五天。一本不知哪个年代、哪族仙人留下的不知有没有用的一句话,成了摆在我面前唯一的机会。我准备在第四十九日子时,用被心头血浸泡过的刀,狠狠扎穿老杜的身体,即使这样会魂飞魄散。散就散!生亦何欢?我觉得值了。

    许田鸡也看到了那行字,他当时神情里的绝望让我差不多又死了一回。他几乎是跪下来求我放弃,就算是为了他。然而我掌管着珍惜二字的感情细胞已经灭绝了,留下的只有仇怨,我是如此冷酷,居然说得出口让他安心投胎,然后安心忘记我。此后,许田鸡再也不和我说话了,我知道他恨我。

    死后第四十六天,浸润我心头血的刀制成了。许田鸡呆坐在窗边一动不动,整整二十几个小时。

    死后第四十七天,我问许田鸡:“田鸡,你恨我吗?”没有回音。我问许田鸡:“田鸡,你爱我吗?”依旧没有回音。我再次开口:“天溪,我们上床吧。”他说:“滚!”

    死后第四十八天。这是我在人世间无所事事的最后一天了,做鬼比做人轻松,人有七情六欲、柴米油盐,鬼只需要飘着,飘着等待轮回,飘着在夜色里吓吓活人。我既不想吓人,也放弃了轮回,在最后一个可以感知苦乐的时光里,我只想守着我的许田鸡,可惜他拒绝看我。

    我眼睁睁看着宝贵的24小时在他对我的无视中一分一秒地失去,无力阻止。紧闭的窗帘透过的日光越来越稀薄,日头都落了。我心里涌起巨大的委屈,他妈的连鬼都快做不成了我怕个屁?!

    我带着决绝冲过去抱住许田鸡孤独坐在角落的身体,在环住他的瞬间他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随后,我被狠狠地推开。我又扑上去、又被推开,再扑、再被推……我一次比一次搂得紧,他推我的手一次比一次更无力,终于无力到再也推不开我。我狠狠抱住他,想要把他揉到身体里,我俩抖得像两个筛子。

    我得寸进尺地触碰上许田鸡的唇,他的唇柔软而冰冷,一直冷到我心里。我反复在其上研磨、啃噬,妄想在冰上破开一个壳,我不贪心,只要感受出一点温暖就好。许田鸡苍白的唇被我咬得水润泛红,甚至冒出血丝。没有任何回应,我演着最后的独角戏,心下凄凉。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到嘴边,流到我一厢情愿贴着许田鸡的唇上,真咸。突然,我的舌尖找到了缝隙,滑进去,被另一条舌迎接,彼此追逐纠缠。与此同时,另一股液体掉落入我俩的口中,融入我的泪,比我的泪更苦、更咸。

    有一团火在我们中间烧着,烧掉我们衣物,我和许田鸡□□裸地滚到床上,肉体相贴下,哪里都烫得惊人。我们疯了一样的地接吻、爱抚,在彼此身上留下青紫的痕迹,我第一次发现,许田鸡的身体那么美,锁骨漂亮得惊人,我一口咬上去,咬出了血还嫌不够,我想吃下去。

    我打开身体,让许田鸡进入,瞬间冒起一层薄汗。真疼啊,好久没这么疼过了。一次次激烈的撞击下,我感觉自己快散架了,痛苦和快感交加,不够的,还是不够,身体里的是我在人间最后的留恋。许田鸡一直在哭,黑曜石般的眼睛被泪水蓄满、滴落、又蓄满。他脖子上从小戴到大的玉如意护身符一下下拍在我的胸窝,激起微小的水花,那是我的汗、和他的泪。

    那一夜,我们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空气里暧昧的气息弥漫开来,催人愈加沉迷,直到窗帘再次透亮,直到我沉沉昏睡去。

    死后第四十九天。我没想到自己能睡那么久,等我醒来时,距离子时居然只剩两个小时了。我猛然坐起来,疼得嗷一声又躺回去。我发现身体已经被清理干净,而许田鸡,不见了!和他同时不见的还有那把刀,那把可以杀人也可以自杀的刀,这下我真疯了。

    此刻我什么念头都没了,我只想找到许田鸡,在他企图干点什么之前。仇恨在失去的恐惧面前,不值一提。

    许田鸡一定去找老杜了,老杜一定在别墅。我不要命地跑,边跑边想:“电视里鬼不都是来去无踪的吗?为什么我还要靠两条腿?哪辆车是去那边的,让我挤上去啊!”许田鸡,等我、等等我!我不报仇了,让老杜那个人渣自生自灭吧。我陪着你,到了时间,我们一起转世,你喜欢男的我就生成个男孩,你喜欢女孩我就变成女孩,你要是托生成猫狗花草,我也跟着。我错了,我只要你,等等我好不好。

    等我撑着脱力赶到别墅,凭感应溜进老杜的房间,时间已经是23:01,我看到了老杜,也看到许田鸡,和许田鸡手上滴血的刀,那是老杜的血,我终是来迟了一步。

    许田鸡回头看着我微笑,那么温柔,他说:“大仇得报。”

    我走过老杜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走过地上斑斑血迹,我用一个无法挽回的巨大错误来换取我对许田鸡的理解,我终于理解了许田鸡这五天的感受,我也尝到如他般五内俱焚的滋味。

    许田鸡倒在我怀里,他好沉,重若千斤,我怎么都抱不动他,只能随着他一起瘫在地上。他的七窍开始流血,越流越多,我擦不净。血渗透了衣服,在我俩身下蜿蜒成线。很好,他终于不难过了,果报给了我,我甚至没有资格质问他,谁给了他自以为杀身成仁的自信?

    许田鸡迅速的枯萎,我要把耳朵紧紧贴上他嘴唇才能听得到他微弱的声音,他说:“傻子啊,来世选条好走的路吧,选个对你好的人。”我望着手中他用尽力气才摘下的护身符,深色的血渗入冰种翠玉,碧绿中染上丝丝血线,美得惊人心魄。我听到他说:“我允许你,忘了我。”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在大恸时是流不出眼泪的,我如何声嘶力竭都没法阻止许田鸡流干了血,单薄的身体在我眼前逐渐透明,直至消失,化作空气的一部分。许田鸡你这个混蛋,你告诉我没有了你,我又如何独自转世?算下来,还是你狠,你从小就比我狠。我在挣不开的黑暗和孤独里,肝胆惧裂……

    眼前有光,哎好刺眼,还有人不断拍着我的脸:“夏致!夏致!”隐约听到阵阵低声私语:“要不要送医院,别出什么事啊。”我猛然睁开眼,看到正对着我的老杜那张脸,你丫居然还敢活着!!!还我田鸡!未容我扑过去掐死老杜,我突然看到了不远处半蹲着的许田鸡,还有他脸上我所熟悉的、看二傻子一样的表情。

    老杜瞬间从我眼睛里消失了,我从ktv沙发上连滚带爬抱住许田鸡嚎啕大哭,三个人都没能拽开。许田鸡不负我望地积极联合老杜敲晕我后把我扛进医院,洗胃输液一条龙,还不放心地反复叮嘱大夫说:”人没清醒,千万别随便放出来咬人,危害社会可不好。”真是暖人心。

    在我洗完胃后的24小时,迎接了来自四面八方友好群(损)众(友)的亲切探望和无情嘲笑。在他们口中,我看到一个在ktv包厢里骰子玩得奇烂的二百五,在接连认输灌下去红黄白后,就开始主动抢酒喝。他们描述得兴高采烈、我听得心惊肉跳。

    据说,我把自己喝到烂醉后自觉找到角落沙发呼呼大睡,安静如鸡。等到后半晌他们打牌唱歌都快散场了,我忽然后发制人,从角落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不~~~”当时就把一个180斤的汉子吓得当场差点犯心脏病(一派胡言)。一堆人忙围过来看我,只见我浑身冒汗,四蹄乱蹬,喉咙都叫破了:“不要啊!田鸡!许田鸡!天溪!不~~~”声调之凄惨足使见者伤心、闻着落泪。再后来?再后来我就被老杜打脸打醒了。

    我半躺在床上,对他们每个人在总结陈词最后都要说上一句的:“梦见什么了,你跟田鸡这厮有啥猫腻老实交代!”以全程痴傻应对。老杜那张深感丢人的冰霜脸一天都没化开过,至于许天溪老师,早在第二天下午就跟着他们学校的调研团,撒丫子跑广州快活去了。

    第4章 不破不立

    世界观重塑花了我三天,当然最后也没建太好。我又回到出租屋,和老杜一起。老杜十分不爽,拐弯抹角地质问我对许田鸡是什么态度,是否妄图不守夫道尝点窝边草。我则一分钟之内要压下一百二十次想要抽死老杜的念头,告诉自己梦都是反的,老杜除了心眼小点、弯弯绕多点,还是五讲四美的好同志,我如假包换厮混二年的男朋友。

    事情这下大条了。还是旧人、旧事,我的心情却乱了调频。好容易接受了老杜的无辜,却再也接受不了他这个人。我开始以出版社出刊忙碌为借口逃避回家、逃避与他交流、更逃避他的求欢。与此同时,我越来越思念另一个名字。我居然因为一个梦彻底变心了,真是荒唐至极,我爱上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一方面觉得对不起老杜,一方面又痛恨许田鸡的一无所知。我每天都想见到许田鸡,又怕真的见到他。找借口拒绝他的相邀,又在拒绝后捶胸顿足、黯然神伤。

    我认识到自己要清醒些了。往梦不可追,世界这么大,我得去找静静。一切的错乱都是因为那个太过真实的梦,真实到都不用特意想起,哪怕回忆稍微触碰,心口就会如被冰锥穿透般的疼。

    我找了个借口请长假甩开老杜出去疯玩了一个月。除了把两个月的工资花得精光之外于事无补。雪域高原风景再震撼,抵不过深藏于心某人的脸。转经轮祈福,我把他的名字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临回来的那天晚上,我盘腿坐在星罗棋布的旷野上,跟中邪一样在脑子中对老杜和许田鸡排列比较。老杜优点不少缺陷亦明显,洋洋洒洒列了一排排。许田鸡?只有四个字—他钢管直。这条路不好走,我不能害他。

    独自旅行也不见得全然无效,一个月后归来,我已趋于心如死猪般平静。与许田鸡将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我和老杜之间,真的完蛋了。

    此刻,我坐在副驾驶上,琢磨着怎么能心平气和地让老杜甩了我,事实上我研究这件事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我甚至设想如果我直接跟老杜说:“我因为一个梦所以移情别恋了充分说明我脑子不正常所以别耽误你了咱俩拜拜。”那么老杜是打我一顿的几率大还是直接把我送精神病院的几率大,或者在打我一顿后顺便把我送精神病院的几率更大。这叫个啥子事嘛你说。

    我正在晃神,感觉老杜在旁边唤我,我一扭头,他那诡异的表情恰好唤起了我梦里可怖的记忆,吓得我差点抄起手边的电话往他头上砸去。他说:“我叫了你好几声。”我故作冷静地将已经伸出去的手换了个方向,由他的太阳穴移到后脑勺,努力梳理了一下老杜比1毫米长不了多少的头毛。

    老杜迟疑地打量我半天,弄得我都毛了,他才开口:“夏致你最近怪怪的,你是不是知道了?”

    什么?!我悚然一惊,哑口无言。

    我的沉默让老杜的迟疑变成坚定,他有些被人戳到痛处般的不耐:“看来是他妈哪个事逼告诉你了,你了解我家的情况,我们在一起时你就应该能想到的啊。”听了老杜的话,我先是怔愣,突然福至心灵地一边扒着副驾驶车门,一边大喊:“停车停车停车,老杜咱停车说。”老杜不知我抽什么疯,只能缓步停到马路牙子,车还没停稳,我就跟被烫到屁股似地一跃而起窜了出去,老杜只能跟着下了车。

    我跟老杜保持1米多的距离站着:“咱今天说清楚吧。”

    老杜叹了口气:“我也不管是谁告诉你的,但我确实没想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突然打断他:“内什么啊,老杜,先问个问题,如果你和别人吵架了会把他扔高速公路上吗?

    老杜嘴角一抽,看我像是看着一个智障:“你们干编辑的是不是狗血看多了?扔高速公路要是出事那是犯罪!人傻多学法!”

    我松了口气:“不好意思,跑题了,继续。”

    “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我家三代单传,不能无后的,这次介绍的那家我也觉得挺适合,我怕过了这个村就碰不到这么合适的了。你放心,结婚是结婚,我和她私下都说好了各玩各的,我不会跟你断……”

    “你做得太对了!”

    我激动地一步上前紧握老杜的双手:“同志!老杜同志,你这个选择是正确的,有那个阳关道,为什么要走独木桥!快去结婚!不要管我,我撑得住!不要管我!”

    老杜以为我受刺激过大,紧着安慰:“你冷静点,反正咱俩就算感情再深也结不了婚啊,我就是把老婆孩子的程序走完,爱得还是你不是么。”

    原来老杜不在梦里也这么渣!我怒从心头起,猛推了他一把:“您算了吧,咱俩还是相忘江湖吧,你和你老婆约好游戏婚姻是你俩的事,我没法当个男第三者,祝你幸福,加油哦(志玲姐姐音)。拜拜。”说完懒得废话,抬手招了辆出租一溜烟跑了,甩老杜在原地站着等我走了好远都没反应过来。

    老杜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后来又纠缠了几次,最后我以“再没完没了我就跑到他家替他出柜”威胁他,终于了断。老杜从出租屋里搬走了他的东西,我们也算是心平气和地分了手,我送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既然打算结婚就安生点,别作孽。”

    不久后听说老杜和他们家看中的那个姑娘订婚了,祝他们门当户对、百年好合。

    我花一个星期的时间重新布置了我的出租屋,算作开始新生活的第一步。坐在新换的地垫上,我空虚的想,干点啥呢?干脆随便出个柜吧。

    柿子捡软的捏,我打算先从我弟出手。我跑到我弟宿舍去找他时,他正偷偷摸摸用电锅煮腊肠,满屋都是香味,当时给我馋得差点忘了来干嘛。我顾不上说正事,先找了双筷子跟他抢腊肠,真香,就是干吃有点咸,我一看旁边的包装袋,捅捅他:“你哪买的煌上煌啊,还挺正宗。”“田鸡哥送的啊。”

    我一拍我弟的脑袋:“田鸡是你叫的吗?你应该叫许老师!不过他怎么没送我?我最喜欢吃腊肠了啊。”

    “他说他找了你几次你都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