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谈情03

    几个游客手捧着胸前的摄影机，卡嚓声此起彼落，身旁充斥着嘈杂的交谈和笑语，小火车缓慢在众人面前驶过，发出喀达喀达的声音，我感觉自己被隔绝在这些人之外，只听见脑子也轰隆隆的作响，整个思绪都停止运转。

    没多久，火车的尾巴逐渐离去，人潮又从骑楼分散到铁道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偷看到廖子飞的心愿天灯，匆忙走回原本站的位置。

    廖子飞大约一分钟后才重新出现。

    「抱歉，我看那老闆有点忙，所以就先在店内排队等厕所，他说他马上就出来了。」

    我微笑摇摇头，「没关係。」同时指向重新回到铁道上的人潮，「刚刚有火车经过喔，可惜你没看到。」

    「我有听到声音，不过那时候前一个人刚出来準备要进厕所。」他嘴角上扬，「平溪的小火车班次好像没很多，就这样错过了，有点可惜。」

    老闆正好走来，中止我们的谈话，只见老闆动作熟练替天灯生火，没几分钟的功夫，天灯底部发出微微红光，待一切差不多就绪，老闆作势要我们双手握好点火处旁的铁丝。

    「哇──好温暖。」当温热袭来，我雀跃往火光靠近，想汲取一点温暖，站在对面的廖子飞则是安静微笑。

    「好，我数到三你们就可以放手啰！一、二、三！」

    那一刻，我们同时鬆开手，目送天灯缓缓升起，像个急欲长大成人的雏鸟，在此刻捨去所有的桎梏和束缚，不顾一切的朝天空奔去。

    一直到看不见底部的光芒，却还是能感觉到熊熊的火苗奋力燃烧着，残留在手掌的温热也还没完全消散。

    眼前难以言喻的感动，让刚刚暂时遗忘的插曲，在此刻又清晰浮现。

    「喂，廖子飞。」我偷偷看他一眼，「你相信这些愿望真的会传达到天上吗？」

    始终专注凝悌天灯的那双目光不曾移开，「我相信心诚则灵。」他的表情，像是要紧抓住什幺，又像是单纯缅怀。

    我重新抬眸，看着离我们远去而逐渐缩小的黑点，浮现在脑海的却是廖子飞留在天灯角落的「悠希」二字。

    想起日出休息室墙上的那张高中制服照，廖子飞和悠希的笑容不时掠过心头。

    那时候的廖子飞，想必打从心底很快乐，也很幸福吧？

    思绪至此，冲入眼角的热气，让我不禁别开视线，一阵鼻酸同时涌上，我轻轻闭上双眼，在这一刻，打从心底祈求着天上的女孩，能够收到他对她的思念。

    也希望站在我眼前的这个男孩，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重新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回程的路上，廖子飞聊起我的未来规划，「之前有聊到妳爸，双主修的事确定了吗？」

    「嗯，已经和我爸提议了，他也很赞成，等年假结束后，也差不多该开始準备申请的资料了。」

    「我高中是念资处科的，那些经济和会计常常搞得我很头痛，上了大学后几乎忘光光了。」廖子飞不禁失笑，「虽然这些科目应该难不倒颜家大小姐啦，不过妳还是加油啊。」他学着阿健的口吻。

    「谢谢你的提醒和指点，不过呢，别学阿健乱叫什幺大小姐啦，说得像是我娇生惯养一样。」我忍不住睨他一眼。

    十分钟后，车子的速度逐渐缓慢下来，家就在不远处。

    「这里好安静。」他四处看了看。

    我点头，「是啊，因为是住宅区，十点过后就几乎没什幺人车了。」

    当车子停在大楼前的便利商店，我下了车，将安全帽递给廖子飞，「谢谢你还送我回来。」

    「不会。」他摇头，顺便接过帽子，「反正是我拉着妳出去玩的。」

    「回去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班。」我挥挥手，正準备往大楼入口前进，廖子飞却突然叫住我。

    「怎幺了吗？」我回过头。

    「今天很谢谢妳。」路灯缓缓照亮廖子飞那张好看的脸，只见他唇角微勾，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我玩得很开心。」

    在柔和光线的照耀下，他眼底的光看起来更加慑人。

    突如其来的道谢使我不禁一怔。

    语毕，廖子飞便低下头，龙头快速转了个方向，机车重新启程，等到我意识过来时，人和车早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我重新转过身，在进入大楼的路上，脑袋却没来由地乱哄哄，整个心思都被刚刚那句话，还有说话的那个人佔据。

    『我玩得很开心。』

    仅是短短几秒的表情，我的视线却始终停驻在廖子飞的身上，片刻都捨不得移开目光。

    彷彿是那个笑靥点亮了这片夜色。

    低头翻找包包里的钥匙，四周如同往常般的静谧，只有飒飒的风声不曾停歇。

    寒风撩起了长髮，也撩起了心湖的涟漪。

    一个多礼拜之后，轮到dy和柚子北上来台北，我再次来到几天前才来过的平溪，此刻，我站在铁轨上，看她们兴致勃勃写着自己的心愿。

    看着两人的雀跃神情，不知怎地，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平静沉着的面孔。

    『也没什幺好不能说的，就身体健康和赚大钱这两个而已。』

    彷彿在眼前的人就是廖子飞，用他那张淡漠脸色，语调平平的说出这句话。

    几秒后，我用力甩头，在心中命令自己别再分神，「我先去厕所喔。」我说，她们则点头示意。

    排队人潮比想像中还要多，在等待的同时，我拿出整个早上没用到的手机来消磨时间，一位刚走出来的大婶没注意到我，就这样和视线专注于手机上的自己撞个正着。

    『喂，小心点。』

    耳边传来的温柔声音使我不禁呆住。

    「妹妹，妳还好吗？」回过神来，大婶从地上捡起我重心不稳而随之掉落的手机，正在向我问话。

    我怔怔的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那男孩根本不在附近，赶紧拿回手机并向对方道谢。

    到底在干嘛啊我？

    心思紊乱的走回原处，柚子和dy两人早已经写好心愿，没看见谁再动笔，只是吱吱喳喳讨论。

    我收起情绪，「妳们都写了些什幺啊？」问着的同时朝他们靠近。

    「很多耶！」柚子侧过身，满满的心愿就这幺映入眼帘，「不过重要的当然就是学业all pass和还有家人身体健康啰。」她解释的同时不忘笑道。

    「还有祈祷能交个优质男朋友吧？」指着满满字迹的天灯下半部某行，dy不禁出声调侃。

    「of urse！」柚子耸肩，毫不避讳朝我们吐舌，她们两个人互相看着各自的愿望说说笑笑。

    我没有马上热烈加入讨论，只是不经意将眼神落在那行字好一段时间。

    我要交男朋友！

    悠希 お元気ですか

    我忍不住将柚子充满朝气活力的脱单宣言，和记忆中内敛含蓄的心愿做了无声的比较，最后不禁露出浅浅一笑。

    老闆和上次来时并不是同一人，但站在我们眼前的大叔，也同样动作熟练的点火，再细心叮嘱我们握好天灯底部，这些相仿的流程，都不经意和上週的回忆一一重叠。

    回想的越是投入，男孩的脸庞也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采婷！我们想要拍照。」柚子的叫唤暂时中断了我的思绪，我从她手中接过相机，望着镜头前这两人兴高采烈的神色，内心却又忍不住想起廖子飞。

    虽然他什幺也没说，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仍然心繫悠希。

    孙蔓知道，阿健知道，就连我这个外人也感觉的到。

    他假装不在乎的关上心门，不让任何人走进去，也不让自己走出来。

    「準备放天灯了耶！」柚子开心喊道，我这才意识到老闆已经準备做最后倒数。

    片刻过后，承载柚子和dy心愿的天灯，就这幺冉冉升上天空。

    身旁的那两人收起放天灯前的兴奋和笑闹，同时安静下来，专注凝视天灯逐渐远去的身影，我也同样沉默凝视。

    一切就像那天一样。

    『你相信这些愿望真的会传达到天上吗？』

    『我相信心诚则灵。』

    望着她们的侧脸，暂时断了线的回忆也再次连结，我感觉到自己思绪纷飞。

    男孩在路灯下的微笑重现脑海，胸口沉寂的那个角落，在此刻又活跃了起来。

    孙蔓曾说过的话，在这瞬间轻飘到耳边。

    『或许会有一天，小飞会再次喜欢上谁，但我知道悠希会永远活在他心底，谁也无法取代。』

    『女孩如果爱上他，会很辛苦的。』

    『悠希离开以后，妳是第一个和他交情不错的女生。』

    一阵呛辣的感觉倏地袭来，连带的几声咳嗽引起了柚子她们的注意。

    「采婷妳怎幺啦？感冒了？」柚子慌张询问，dy则是站在身旁轻拍我的背。

    「没有啦！」我无奈苦笑，「大概今天是乾冷天气，喉咙刺刺痛痛的，才会突然咳嗽呛到。」我低下头，作势嚥了几下口水，却在嘴角嚐到一丝鹹。

    伸出手碰了碰脸，才发现原来连眼泪都呛出来了。

    『妳喜欢小飞吗？』

    眼泪、以及还在颤动的心跳，才让自己惊觉到，会有这些反应并不是天气的缘故。

    而真正的理由……

    这份心情发现得太早，却也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