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谈情02

    在这个喜气洋洋的节庆，大多数人通常都是举家下乡，或是和亲朋好友出外游玩，但廖子飞因为和母亲早已断绝联络，每逢过年，只会和父亲回彰化老家吃顿年夜饭，十多年以来，初二以后的日子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随着年纪增长，他在经济上也有了自主能力，尽可能的把握过年时节的双薪制度，当阿健问他是否介意到台北店支援，他没想太多就答应了。

    廖子飞支援的日子分别是初二、四、五，空下来的初三这天虽然难得，他却不太习惯闲在家里无所事事，决定出来逛逛。

    但廖子飞算是初次北上，对台北完全不熟，百无聊赖翻了翻手机，最后才会打这通电话给我。

    「现在是找我来当地陪啰？」我沉吟了好一会，「不过台北市区除了百货公司，我还真不觉得有什幺好玩的地方，大部分景点都在郊区，骑车开车会比较方便。」

    「像是有什幺地方？」

    「交通勉强比较方便，捷运会到的应该就淡水或者动物园吧。我个人是蛮喜欢九份的气氛，平溪好像也不错，不过那都要搭特别时间的客运或是火车。」看了看錶，「但那些地方最好事先规画，早上去比较适合，不然就车程来看，时间都被浪费掉了。」

    闻言，廖子飞陷入短暂的沉默，一旁的我，同时臆测着他的想法，第一直觉认为动物园的机率并不大，首先在心里把这个选项删除，而平溪虽然这几年观光氛围盛行，但它带给人的印象一向比较轻鬆写意，放天灯也比较适合情侣小俩口或是人数较多的朋友群。

    想来想去，总觉得淡水老街最有可能，以他对高美的锺情，或许淡水河的海景也会让他想起悠希。

    半晌，他开口问：「妳的手机应该有地图跟定位吧？」

    正拿着手机的我愣了愣，脸上一抹狐疑，「有，怎幺了吗？」

    只见廖子飞一边微笑，从口袋拿起一串银色东西，那道闪光让我顷刻之间还反应不过来，他的右手指向路旁的某辆机车，「交通的部分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走吧。」

    达成协议后我们决定去平溪看天灯，不算短的这段路程上，我们聊起阿健、小白等其他人的近况，也谈到不少系上的同学。

    自从跨年夜后，彼此都各自忙碌于期末考试和大大小小的报告，加上接连而来的寒假和过年，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能够悠闲畅谈着琐事。

    廖子飞的心情看似不错，聊到感兴趣的话题，不忘表示些意见，甚至会扬起嘴角轻笑。

    反倒是我，每隔着后照镜与他四目相对一次，就没由来地有些紧张，孙蔓说过的话，和她给我看的几张照片，也会不请自来的出现在脑海中。

    好险廖子飞因为专注于骑车，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微恙。

    无法釐清自己为什幺莫名的敏感起来，也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究竟是心疼，还是悲伤？又或者是其他连我都没意识到的什幺？

    带着不太明显的七上八下，我们顺利抵达平溪。

    停好车以后，我和廖子飞漫无目的的随意乱走，鑒于只有小时候和爸妈来过一两次，印象不深刻，廖子飞更是初来乍到的观光客，我们对这个景点都不是太熟悉。

    在原地毫无头绪的晃了一会，他望着铁道上的男男女女，兴致勃勃提议到下面绕一绕。

    徒步的同时，我也专注滑着手机，想了解一下平溪有名的美食或景点，站在铁轨上的双脚却一个闪神没走稳，险些拐到。

    「喂，小心点。」站在身旁的廖子飞眼明手快的扶了我一把，那个当下，虽然隔着厚重的外套，他抓住手臂的力道却宛如一道电流，酥麻的触感就这幺直窜心底。

    顺着他的力道从铁轨上下来，等我整个人站稳以后，他的手随之鬆开，那股奇怪的感觉也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我愣愣看他，廖子飞却以为我是差点跌倒、反应不过来而发怔，他看着我莞尔，「都来玩了还滑手机，妳看吧，刚刚差点摔倒。」

    我拿起手机萤幕给他瞧几眼，「没有啦，我在查资料，想说都难得来了，不要错过那些好吃好玩的比较值回票价啊。」

    闻言，他点点头，视线正好触及旁边的景色。树枝上和栅栏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许愿筒，每个竹筒上头都充斥着密密麻麻的麦克笔字迹，「那就在这里站一下吧，妳专心找景点，我想看看那些东西。」

    「喔……好啊。」我讷讷回答，却没有马上再次拿起手机，目光就这幺随着他的行动而走神，偷偷凝视着廖子飞的侧影好一下子。

    在如此严峻的寒冬，方才胸口一瞬间的燥热感虽然逐渐褪去，在这一刻却又莫名的清晰起来。

    菁桐车站主要以观光为大宗，我们散步的沿路几乎都是写许愿筒、明信片的店家，和两三间贩卖古着小物的杂货店，不过这里和最多人朝圣的天灯与平溪老街还有段距离，走完铁道后，我们仅稍做停留后就再次启程。

    之后，逛了一轮平溪老街，两人都填饱了肚子，便来到十分车站，而这里也就是放天灯的主要胜地。

    下车没多久，我和廖子飞一致决定先到吊桥附近走走，走到桥的另一头，有两三名妇人带着自己的儿女站在桥边，问我们是否愿意帮忙照张相，我没多考虑便欣然同意。

    留完影，相机的主人礼貌向我道谢。此时，小孩群之中有个男孩，调皮打了他身旁女孩一下就匆匆往桥跑去，那个女生反应过来后便嘟着嘴追上。

    「小青、诗诗，小心点啊！」另一名妈妈喊着，脸上并没有不耐，反倒露出一副没辄的笑容。

    我将相机归还后正準备离开，却发现廖子飞的视线落在那两个孩子身上，专注的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回神。

    不自觉受他的目光所牵引，我也跟着观察那些小孩，一来一往的童言童语中，不时夹杂着稚嫩的笑声兴奋过度的尖叫声，他们的情绪总是表露得如此直接，才会这幺容易让人心生怜爱。

    我朝廖子飞走近，「怎幺了吗？」

    他回过神之后，只是摇头，并勾起一抹浅浅笑容，「没什幺，只是觉得小孩子很可爱。」

    我不自觉莞尔，「我们也曾经是小孩子呀。」

    「那也只是曾经了。」

    「还有未来呀，以后可以娶老婆生一对来玩。」

    语落，廖子飞很明显愣了一下，但没几秒的时间，他匆匆转换表情自我解嘲，「再说吧，我连自己跟老爸都快养不起了。」

    话说完，廖子飞越过我，「我们走吧。」

    身后的我没有马上起步，反而凝视廖子飞的背影好一下子。

    不晓得是不是单纯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刚刚廖子飞的笑容带了点牵强，空气中也多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我们各有所思的走到人多的地方，铁道上不时有人準备施放天灯，满满的观光人潮分批聚集在各个天灯前，兴高采烈用毛笔写下各种心愿。

    望了望四周，这才领略到平溪这几年果真知名度大开，商家的广告看板都汇集了各国语言，几乎囊括中英日韩，时不时能听到摊贩与日韩观光客的对话，这条路并不长，却充斥着大家的吆喝、谈笑、拍照留念的更是多数，相较之下，和廖子飞两人此刻的安静，反而跟这活络的气氛有点不搭。

    「帅哥美女，不放天灯吗？」坐在角落的一位大哥眼尖发现我们，只见他兴致勃勃从板凳站起，前来寒暄一番。

    被他这幺出奇不意的热情一问，我们同时吓到，廖子飞转过头，礼貌性询问我的意愿，「妳想写吗？」

    「两个人是情侣吗？怎幺有点害羞？」大哥开玩笑的加入我们的对话。

    听到情侣两字的我瞬间愕然，下意识转过头，看了看对方的反应，廖子飞则是相当淡定，脸上表情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所起伏，他心平气和向老闆解释，「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同学。」。

    看廖子飞没受影响，放心之余，我好奇望了纸天灯几眼，心血来潮提议，「小时候来了几次都没写过耶，那就写看看吧。」

    「嗯？」廖子飞扬起眉，对我的提议感到有些新奇，「要写吗？」

    「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再来啊，你也难得来台北嘛，当一回观光客也无妨。」

    原本他还有些犹疑，但想了没多久后，终于点了头，「就一人写一半吧。」

    「喂，你天灯都写些什幺心愿啊？」从水蓝色纸袋探出头，我好奇问站在对面的廖子飞。

    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微扬，「就身体健康和赚大钱这两个而已。」

    「这两个？」我重複他语尾那三个字，有些狐疑，「你该不会这幺大的版面就只写这两个吧？」

    廖子飞点头，而我依旧惊奇，「大哥！天灯这幺大的版面，只写两个很浪费欸，好歹你也写个希望……」

    「嗯？」他不自觉抬眼看我。

    希望交个女朋友。

    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及时採下煞车吞回肚里，想起廖子飞之前的反应，那张淡然落寞的神情忽然跃入脑海里，我不自然撇了撇嘴，继续书写的同时赶紧转移话题，「没什幺，突然觉得你说的没错，其实也没什幺好写的。」

    整理好思绪的我抬眸，重新对上他的目光，「你已经写完了？」

    「是啊。」他点头并反问，「妳呢？」

    「差不多了。」

    「那妳在这等一下，我去叫老闆过来。」话说完，他便往店家的方向走去。

    将手中毛笔放回笔筒内，我重新默念着自己写下的愿望：平安健康、学业顺利、友谊长存……看着看着，我不禁莞尔。

    人的梦想虽然可以广而大，但其实我们真正祈求的，也不过是这些再平凡不过却又珍贵的小事罢了。

    思绪才正投入，不远处传来的哨声引起我的注意，原来是小火车即将通过，游客们必须暂时撤离轨道，我和人群一同往两侧走，暂时到骑楼下等待。

    在我东张西望、四处环顾的同时，廖子飞的字迹也同时映入眼帘。

    赚大钱养老爸

    大家都身体健康

    我轻轻勾起嘴角，视线没想太多的往下移，却因为接下来的字句而怔住。

    悠希

    お元気ですか？

    和前面两行相比，廖子飞刻意将这段话写在右下的角落，字体也相当小，除了悠希的名字和一句日语，就没了下文。

    唇角边的笑不知何时早已经消逝，木然看着短短两行字，我好几秒钟都无法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