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这个计划里就没有一个叛徒。顾安没有叛变，这个计划是王天风设下的一个局。以他自己的性命与许多革命者的性命，让日本人相信了一份假的情报，第二军区大捷，这就是用鲜血铸就的死间计划。”

    空气寂静地可怕，明台许久没有说话。他直直地瞪视着明悦，嘴角上扬，扯成诡异的弧度。

    “你说老师死了，郭骑云也死了，被我亲手所杀的顾安其实不是叛徒？”

    “怎么可能......”

    “你说话呀！”

    “你肯定是在骗我的，不可能，老师怎么可能舍得为了一个计划把自己的命赔了进去，而且，而且如果顾安是假装叛变，那我杀了他不就是破坏了计划，怎么可能会有第二军区大捷？”

    明台这么说着，眼睛里写满了期盼和迫切，他渴望明悦给出一个“她之前说的都是假的”的回复。

    明悦略微转头，侧开明台的眼睛。低声道：

    “你杀顾安也正在王天风的计划里，顾安的死是把整个死间计划推向高潮的导火索。”

    “啊！”

    明台蹲下身，把头埋在双臂之间嘶吼着。

    明悦也蹲下身，手抚上明台的背，轻轻拍着。过了一会，明台突然起身，把明悦撞得后退了进步。

    “大哥呢？他现在在哪？”

    “大哥，当然是在上班了。”明悦有些犹疑地回答，她不确定明台问这个是为了什么。

    “我是指，他现在在什么位置？办公楼吗？”

    “明台，你想做什么？”

    明台的双目赤红，让明悦担心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明悦左腿向左一跨，挡住了通往门的路。

    “我问他要一个交代，给我死去的战友一个交代！”

    “明台，你可以等到回家再问大哥，你现在这个状态，我担心你...”

    明台像是全然没听到明悦地劝阻，他自顾自地道：

    “他会不知道死间计划？王天风的计划，根本不可能绕过他。他肯定是赞同了王天风的计划，甚至他本身就是这个计划的提出者之一。大胜，干的漂亮啊，可凭什么是我的战友填了进去？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是和他明楼一样，有血有肉，有亲人有朋友的人啊！我就想问他一句，凭什么？凭什么为了他的计划，我的战友就得送死？”

    死者已逝，再大的罪责也落不到头上，可被指责的，也就只有活着的明楼了。

    “凭第二战区大捷，凭无数战士的生命得救，凭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强大，每一场胜利都得用鲜血来换！”

    “那为什么不用我的血？他明楼要真大公无私，怎么不把我的命也一起填进去？拿手下的命换功绩，那些身处高层的人不会良心不安吗？”

    “明台你！混账！”

    明悦此时也动了真火了，明台这样轻易地拿自己的生命说话，就像是那些在乎着他的亲人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以权谋私，一场笑话。

    “我混账？是啊，我就是个混账。我他妈亲手杀了我的生死搭档，就一枪，鲜血就一下子冒出来那么多。就在狙击镜里，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我恨啊，恨那些送他去死的人，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是非不分，有眼无珠。我会为我的错误向顾安赔罪，可在这之前，我也要找那些‘计划’他去死的人算一算账。”

    在长久地沉默里，明台突然平静了下来，他轻声问明悦：

    “是你，你恨吗？”

    明悦依旧没有出声，明台却已经从她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

    他努起一个笑容，抬手指着依旧挡着门一动不动的明悦道：

    “你不恨，因为你压根不懂。”

    说完，明台用袖子在脸上路乱地抹了一把，道：

    “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拦着我。我不去找他明楼，我去喝酒去，醉生梦死，还不行吗？”

    说着，明台绕过明悦，准备向前走去。

    “站住。”

    明悦空渺的声音从明台的身后传来，她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阴霾，见不到一丝情绪。

    “有几件事我要和你明确。

    第一，我不知道顾安具体的情况如何，但是没有人能逼顾安去假装叛变，这件事只可能是他主动配合才能完成。也就是说，他不是被某些人‘安排’去送死，而是主动赴死。

    第二，王天风的这个计划，大哥只知道计划的目的和结果，却不知道过程。他也没有这个计划的主动权，王天风疯起来谁都不顾忌。

    第三，为什么不是你去做死棋？以大哥的身份，如果你出了事，明家必然被查，再加上大姐做的那些生意，你以为整个明家保得住吗？你想英勇赴死，别拖着整个家。所以王天风不可能安排你去做死棋。

    第四，为什么说大哥对这个死间计划没有领导权？因为王天风的这个计划，用的全是他自己掌握的人。我不知道他总共安排了多少死棋，但我知道，王天风的死棋里有三个是我的战友，他们每个人和我认识的时间都不比你的生死搭档要短。

    第五，从来没有人欠你什么，明台。”

    明台按在门上的手僵住了，他一点点转过头去，只看见明悦伫立的背影，像是挺立着纹丝不动的苍松。

    明台的嘴唇颤抖着，明悦的话把他从自怨自艾地悲伤中一下打醒。他急着说出道歉的话语，却觉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他的满腔哀伤，在明悦挺直的背脊前，显得那般的渺小。一个革命战士，真正的强大不仅在于矫健的身手和出色的职业素养，更在于一颗坚定的心。

    他愧为兄长，他的妹妹失去了三名朝夕相处的同伴，他却在指责她不懂失去战友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