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初晓，四大名捕就在萧家展开了例行询问。

    “是，良佑哥他，的确，在然儿之前，有一个嫡长子。但是，烨儿早已过世多年。”白发苍苍却不失贵气的萧老夫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行了个半礼。

    “老夫人，为何如此笃定，萧烨已然身故？”无情浅浅淡淡的开口。

    “萧烨是打娘胎里随下，痛风之症，良佑哥苦心八年，却未能留下他的性命。为了避免伤情，所以说烨儿走失。太后才择了我为继室夫人，为族兄绵延子嗣。”老夫人苦笑一下，“良佑哥，自打一见颜相，便已知此生无缘。微兰郡主也是求而不得一份真心，才会郁郁而终。今时之事，是不会与颜家相关的。”

    “老夫人，在为颜家开脱，却只字不提自己。这是为何？”追命搁下手中狼毫竹笔。

    “老身不会害了族兄的，这一点，各位神捕查过老身过往便知，若无族兄相护，老身怕是同两位族姐一样，消失在宋庭宫闱的倾轧里了。”老夫人握紧了杖身，似乎忆起过往，恐惧异常，“若是说杀害良佑哥的凶手，我只知道，前几日，良佑哥回来，一再的叹息，沧海难回，故人不再。”

    “多谢老夫人了。师弟，送老夫人离开。”无情目视冷血。

    萧老夫人离开后，大夫人颜氏，缓步行礼。“民妇见过四位神捕大人。”容貌虽美，却极为刻板，一言一行，如同闺中训诫一般。

    “萧夫人，可有话说。”铁手打追命手中接过案卷。

    “民妇的父亲曾为国相，又视包相为典范，故常规训一众兄弟姐妹。民妇闺中行四，下有同胞一弟。嫁入萧家后，一向只在家中奉养婆母，有时会去镇国寺烧香。实在不能为神捕提及什么关键。”颜氏拧了拧手中绢帕，眼眸低垂，波澜不惊。

    “公爹被害，夫人却如此的平静呐。”追命挑了挑眉头。

    “民妇幼时长于开封府衙，何况如今并未见公爹遗骨情状。有四大名捕在，公爹自可瞑目于天。民妇要做的，只是操持好整个萧家后院便可。”颜氏竟然出生于颜相爷任职开封年间，无怪如此镇定，“自打发现案发的仆人来报，婆母便不大能理事，报案打理，皆是我与弟妹在做。”

    “那么，原先管束书房仆人的是老夫人吗？”无情缠着手中的千机线，向颜夫人求解。

    “不，公爹从不允许后宅妇人管理书房仆人。一向是公爹交给外总管梁伯管着的。况且，书房里面都是公爹最爱的书籍，也没有什么贼会附庸风雅偷书吧。”颜夫人略扯了一下嘴角，“谁会想到公爹一个离开是非多年的人，会在这时候遭难呢。”

    “仆人是报案是到何人之处的呢？”无情再度提问。

    “是今日午后，我与弟妹皆在婆母屋里，本是想请婆母跟公爹说说，允了弟妹回蜀中省亲的事的。小梁总管便拖着两个小厮，连滚带爬来报了。”颜氏用帕子拭了拭微红的眼角。

    “颜夫人，府中又为何会拖到晚间才府衙去报案？”铁手看着这个端庄的妇人，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公爹是什么情状我是未曾见的。婆母说，血案之地不可轻踏，必须将府中在京之人全部招回，方可报案。也是到了晚间，还找不到二弟，二弟妹便求婆母速速报案，以保二弟安危。这才报到了六扇门与神侯府。”颜夫人又一次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四位师兄，蜀中有客远来，世叔要你们带唐氏并她身边的贴身丫头丹蔻回神侯府中由他亲自询问。萧府其余人等，皆暂留府中，不可随意出入。待案情差明之后，找出真凶便解除戒严。”一位英气的女神捕，前来禀报。

    “敢问神侯召见弟妹是为何？二弟何时能被放回？”颜夫人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神侯也说了，颜夫人深得公孙老先生验尸真传，如今神侯府中并无此类高手。若是颜四娘愿意，亦可随在下前往府衙。”女神捕也带了一丝好奇。这个案件当真复杂了，萧家两个夫人，一个出自蜀中唐家血脉，一个出生清流颜家，又自小得庐州公孙氏教养。世叔为着来客，竟然将两个还未洗脱嫌疑的闺中女子请入府中保护起来。

    神侯府中，正厅里，站着三个男子。中年人蓄了二十八须，一身正气，眼光锐利，正是诸葛神侯，与他交谈的是一位老者白发灰袍，左肩衣上却纹了一个暗金色的唐字，红衣少年抱着一柄断刀立在一旁。

    “萧颜氏，萧唐氏见过诸葛大人。” 二位萧家夫人盈盈下拜。

    “唐婉莹拜见天纵大长老。”唐氏再行一福礼，蜀中来人居然是在江湖上昔年赫赫有名的唐门大公子唐天纵，如今也已经辞了门主位，退任大长老之职。

    “艾奕男见过颜四姐姐，是娘亲来信，请四姐姐回去，给公孙爷爷做二十年祭的。”少年竟然是小侠艾虎之幼子，也是近年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少年刀客。

    “只怕，诸葛大人，不会允许民妇去为公孙爷爷做年祭了吧。毕竟，公爹的案子破不了，萧家人怕是不能离京。奕妹妹，今年的祭礼，怕是只能有让玉荷姑姑做主了。”颜夫人看着少年或者说是女扮男装的少女，神色郁郁。

    “颜夫人，本官也非不通情理之人，公孙先生年祭，夫人也未必不能前往。只是希望夫人，不要拘束，为我等破案提供些线索。此案早日告破，夫人也可速往庐州。” 诸葛神侯似有发现，循循开导。

    “大人倘若不疑民妇为凶手。那么请大人，允许民妇一查公爹遗骨。民妇愿说出自己的猜测。”颜夫人收拢了修长的手指，握成拳头。

    寒意彻骨的暗房里，颜夫人换上了收口灰袖的仵作服饰，抬手掀开了那段白布。

    亡者是死不瞑目的，脖颈之上有一道暗沉的血痕。

    “这不是公爹的死因，是后添上的，只是不知道，是刀剑所致还是屋中摆设利器。但若说是刀剑，太过宽了，非墨刀重剑不可。但若是摆设，伤口却没有残留。”

    “萧老爷子书房里，也没啥摆设会造成伤口啊！我进去看了，全是书画，连金银玉石都没有。只是，暗间里有一座除了塑像之外空荡荡的小包公祠，进去的时候把我冷死了!”追命摊手。

    “公爹身上还有另两处伤口，后背一处针眼，手腕处筋脉断绝。初步而言，是中毒致死，但是公爹身上并没有中毒的现象。”颜夫人用手帕掩了掩口，“太狠了。”

    “颜夫人，宅子里可有丢冰。或是老爷子调用过大量的冰。”无情敲了敲手中的扇子。

    “大师兄是说，冰。”追命眨了眨眼睛。

    “不曾的。公爹的书房后头就是尚心溪，便是仲夏，公爹都是不用冰的。至于宅子里历年的冰都各房有定数，丢没丢过，起码公中发放时是不曾少了的。无情神捕，可以让民妇和弟妹在一处了吧。案情未明，民妇也不会离开。”颜夫人颔首。

    目送颜夫人离开。无情看着追命，“暗室里的冰一定存在但现在没有了，师弟可发现那座包公祠有何不同？”

    “包公祠里，多了一个塑像，红衣抱剑，立于包公身侧，与公孙先生齐在，居于四大护卫之上，却没有脸。其形象，应该是昔年传言入过宫门的展南侠。”追命有些迟疑，“对了，香案上没有香烛，瓜果很新鲜，还有一行新刻字迹，‘沧海难回，故人不复‘。”

    北澈宫中，

    “萧家出事了。”脱下华贵的披风，用的是肯定语气。

    “无情看到了萧家书房上的莲花纹，让三弟进去查看，三弟找到了萧老爷子私设的包公祠。”

    “行了。由他们去吧。能查到哪就查到哪里。你不必阻碍，也不必推助。六扇门里，你也该清理一番了，别让人钻了空子去。”老王爷提点了养子。

    “孩儿明白。”定平侯爷告退。

    几乎是同一时间，边关，旗亭酒肆门前，一袭青衣黄裳的男子，看着黄土飞沙，神思恍惚。自己到底是前世那个落魄无依，壮志难酬的青衣书生顾惜朝，还是今生呼风唤雨，了无遗憾的少王爷赵熙昭呢。沧海难回，沧海难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