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仁宗三十五年，八月，

    江南，梦红楼，一日晌午，却低低调调来了一位锦绣衣裳的公子爷，指名道姓要见青雀楼主。

    天字客房，“毓修表弟怎出了京，到我这小地方来。”浓妆艳抹的红衣女子停下了手中拨弄的琵琶。

    “青雀阿姐，毓修虽可一生不纳妻妾，为那人守志。辅政王位，却不可绝嗣无继。南星虽为翎妹所出，究其来历，不足为外人道，止步侯爵，已是看在元英大哥面上了。”蓝衣之下暗光流转的银色纹饰，男子面上流露一丝苦恼。

    “那你送到六扇门的那个崔家孩子呢？不可以吗？”女子轻点桌案。

    “不可以。辅政之位，只能是赵家血脉，可如今，没有可以担承之人。各地宗室子弟，有才的太少，守成尚可却绝无开拓之心。”男子闭了闭眼。

    “那么，表弟此来，是为了什么？”青雀夫人轻压簪花云鬓。

    “六年前，有宗室子弟来此，颇赞阿姐训教的花魁宜娘有大家仪态，只可惜，梦红楼主不允花魁赎身归良。彼时，小弟尚在北关助战。”男子看着自家表姐，含着浅笑。

    “表弟是打算要一个贱籍出生的孩子吗？宗室之中，竟然没有可选之人了吗？”青雀夫人站了起来，目光锐利。

    “英雄从不论出处，毓修一向认定如斯，只要那孩子合适，为他生母平反，认他为嫡出世子又有何不可？青雀阿姐昔年独身开创梦红楼，难道不是为了保护冤案的受害者吗？”男子负手立于镂空花纹的窗前，气场陡变凌厉起来。

    “是厉家妹妹告诉你的。顾宜娘是顾家最后一人。”青雀夫人走到男子身后。

    “不。厉姑娘自当年将南星送至北三关交付中州王后，踪影全无，自然不会告诉毓修顾家之事。是当年江南明珠案，毓修与顾老总管有一面之缘，方知梦红花魁顾宜娘正是顾老先生的嫡幼女，顾氏仪芳。昔年，毓修授业于顾太傅门下，未能保住恩师已是无能。如今，既有机会，那孩子的生身父亲，又是宗室中人，家中妻妾儿女众多。自不会在乎一夜风流的遗子。而毓修，却能给他最好的教养与前程。”男子轻敛衣袖。

    “好。我让宜娘带那孩子过来，给你过个眼。但可别吓坏孩子。”青雀夫人叮嘱。

    “宜娘给楼主请安，给公子请安。”略施粉黛的素衣女子，轻轻福礼。

    一个小小的男孩儿，拽着母亲的裙摆，小心的跪在地上，“朝儿给夫人，公子请安。”

    “这孩子叫昭儿？明月昭昭的昭”毓修公子有一丝惊讶。

    “回公子，是只惜今朝的朝。昭字，朝儿何德何能，用上昭字呢。取了顾惜朝已是高攀了。”宜娘垂眸。

    “朝儿如今可有读些经纶。”毓修公子颇有兴趣。

    “蒙楼主垂怜，允了宜娘亲授子业。朝儿虽只五岁稚龄，已学得五经之诗了。只可惜，身在贱籍，却是白费了子集通晓的天资。宜娘也请楼主莫要再费资给朝儿请先生了，朝儿卑贱，担当不起。”

    “娘。”男孩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子，眼中满满的痛苦。

    “哦。昔日，七代翰林，两任太傅的顾家，硕果仅存的嫡女，竟然要放弃对儿子的教养？顾五小姐不觉愧对顾老先生在天之灵吗？”毓修公子紧盯着宜娘。

    “公子是何来历？竟知家父渊源。”宜娘一滞。

    “昔日，孤王曾得顾太傅授业。为报恩师教养之德，想收朝儿为养子。不知顾姑娘，意下如何？”

    “谒礼亲王！公子是当朝九王爷！”宜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朝儿卑微，怎敢高攀摄政亲王。”

    “是么？若孤王，肯为顾家平反呢？顾五小姐可愿意割舍这骨肉至亲。”

    “王爷此言当真？”顾宜娘指尖微颤。

    “孤王向来言出必行。”

    “若是如此，宜娘愿意与朝儿死生不复相见。唯求百年顾家清誉。只是王爷，朝儿心性尖锐，绝不是个好人选，万不可将他扶嫡，只作嗣子之说。若是王爷哪日厌弃了他，也好废位换选。”顾宜娘简直不像个母亲。

    “孤王之选，日后的果自有人担着。朝儿之资，于世已罕。有子如斯，何愁大宋江山不定。选中朝儿，不日回京，孤王便会请封世子。顾五小姐，还是将顾家证物备齐，择日由梦红楼主派人护送上京，击鼓告御状吧。”九王爷拂袖而去。宜娘掩面而泣。

    “仪芳，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他最看不得为人母亲却自私自利吗？哪怕有顾家之事第一位的想法？朝儿，那孩子，哪有那么不堪了？”青雀夫人俯身，轻语。

    “楼主，若不如此，朝儿还认我这个母亲一日。教坊贱籍，就会是他一辈子的阻碍。顾宜娘只能是个歌伎酒娘，顾仪芳却不能有个孩子的。”

    “罢了，你们一个个连自己都作为棋子。我都不知道，你们折腾自己做什么！”青雀夫人合上手中的册子，“明日起，这梦红楼可就再没有顾氏母子了，回去收拾收拾，也跟那孩子道个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