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惊天秘密神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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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喜一路走一路想,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依四喜当时对父亲的理解,觉得他病糊涂了。或者怕四喜受不了重托,怕他失去这份用以拯救全家人的好工作。

    “呼——”一辆卡车从四喜耳旁飞驰而过,带起的尘土将他的眼睛迷得生痛。好在四喜跳的快,反应再慢一点,可能早把他压扁了。

    “瞎啦!”四喜紧跟着跑几步,惊恐万状中大骂好一会儿。

    今天冬月初五,月亮还躲在云层后。没有路灯,四喜凭借微暗的星光贴着路边走。每辆车的远光灯都会使他半天适应,不料这一辆差点钻到树丛中。

    惊魂未定的四喜干脆贴住路牙,扶着树一步步往前走。

    父亲弥留之际的一切无论如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不用你去跑,他们会欺负你。我委托了你五叔……”父亲指的是争回土地、鱼池那些事,这些涉及对他们的征地补偿。父亲临了还怕他受罪、受气,让四喜感激涕零、惭愧不已。

    哑巴妈仍会嗷嗷叫,又直竖四指,还拍着胸脯像骂人。四喜将妈好一番劝慰,他知道妈恨父亲送他走,妈妈一直心疼他。

    四喜于是进了陈家,开始伴随豹子左右。

    只要手里有钱,他都想办法汇回来给父亲。收入十分可观,在陈家一个月,好的时候几乎抵他过去忙半年。回家来的次数很有限,基本靠豹子的情绪决定。虽然豹子易怒易喜,但凭四喜这些年在海上左右逢源才不致招打、招抛弃的经验,总能在豹子身边逢凶化吉、侥幸生天。

    征地补偿陆续在下,四喜家却没动静。父亲还是没等得及这份救命钱,大瞪着空洞的双眼撒手人寰。噩耗传来,四喜对着手机哭得死去活来,豹子抢下手机问明情况后还冷嘲热讽,笑话他不像男子汉。

    “老家伙死了你就是家长啊!”豹子奚落。

    “你……”四喜无以还击,更是哭得凄惨。

    恰巧陈太太、也就是豹子妈过来找儿子聊天,听到四喜父亲去世的消息,陡的惊呆,竟在原地哗啦瘫软。豹子大呼家丁帮忙,四喜感动得无以复加!

    “等等……哦不,你跟我来吧……”陈太像喝醉酒,摇晃晃走向她的朝拜堂。

    四喜跟在老板娘身后,虔诚地看着她点香、跪拜、祷告……

    到底老板娘心地慈善,也不过听说他父亲,便拿出一把体己钱给四喜,让他回去办葬礼。

    “办得体面些吧……不够你吱声……”

    四喜接钱时,瞥见老板娘嘴打颤。

    精选骨灰盒、叩请长辈们,搭灵棚、请戏班……四喜将丧事办得体面大气、令人艳羡。这期间,五叔可谓感动叠加。

    他总带着感激面对四喜:“哎呀——你是好娃好孩子呢,有良心着……”

    “哎呀,你爸在天有灵,可高兴着……”

    至此,四喜才知道父亲有兄弟五个,五个里有两个倒插门。据说大伯早年出门要饭再没音信,四叔早逝,父亲排老三。兄弟间早如陌路,纵使搬回一个村,平日也是各顾各。

    五叔之前也不待见这家人,有人欺负四喜兄妹就算到了他跟前儿,他也是一个转身,冷漠得乡邻不如,看都不会看一眼。

    五叔是鳏夫,四十岁时曾过继过一个五岁的女儿,结果得了白血病夭折了,他因此总说欠人不少钱。五叔极自私,也不知是为还账还是生性穷怕了,见钱眼开,针眼大的便宜都得往里钻。这些年父亲建议他在四喜的几个妹妹中选一个领养,他不干,说将来长大,同村知底的,还不是养个白眼狼?

    也许父亲的生病、去世,尤其四喜的孝顺令他动了恻隐,连连生叹。

    “有良心呢。你爸再是能瞑目……”

    四喜反倒觉得愧对父亲,他的能力太有限。按照村里习俗,四喜带回一块孝章给陈太,陈太放进朝拜堂的香炉边,从此顺便祈祷。

    随着赔偿进行得如火如荼,上初三的大妹好几次催促四喜回来打探结果。

    “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妹妹电话里跟他说。

    当时四喜向豹子告假,豹子脖子一硬不允许。陈太知道后,以给豹子十万元零花钱作为条件放回四喜。她好言好语劝儿子:“四喜是个孝心的孩子呢,其实你应该……跟他学。”

    四喜出发前,见陈太跪在蒲团上,父亲的孝章在她手边,从背后看,她好像哆嗦着。

    四喜回到村子,人们似乎在用眼色传递些什么。

    五叔失踪了!此事已经发生好久了。在村部,他见到村委与父亲、父亲与五叔草草签订的协议书。大致内容如下:

    一、林三一家的补偿款按五人份额领取,并在领款当日分期扣除计划外生育的罚款项目;二、林五可以收取每笔款的百分之十作为回扣;三、所有应得款将存入林大妮名下……

    “这都有林五的手印、签名,统共领走三次。”

    林大妮是大妹,这个四喜清楚。而五叔叫林五,父亲叫林三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长期以来,别人叫父亲“剃头的,”叫五叔为“狗剩”。四喜认为母亲严重超生,村委能给他们家五人的补偿、罚一些计生费原本也应该。

    “白纸黑字,你可看清楚……”村委的会计又解释一遍协议内容,几乎喊着告诉四喜:不仅补偿款没有他和他的哑巴妈,连未来对补偿费的支配权也得在村委的监督下使用。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四喜和他的哑巴妈跟补偿款没有半毛钱关系!

    晴天霹雳的消息远不止这些,村长告诉四喜:他们去函、去人认真核实过村里的谣言:四喜不是他们的村民,也根本不姓林!当初林三倒插门,刚结婚到别人家就死了老婆,因好吃懒做被人赶出门。没脸回故乡,便在当地走街串巷给人剃头。三十多岁上,高价“买”回两岁的四喜和他哑巴妈……

    四喜不知道怎样走出村委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围绕哪方面如此揪心。他面对一堵残垣破壁,擂破了额头,揪掉数绺头发,双拳捶出斑斑血迹。

    打他幼小母亲就嗷嗷竖着四指,有时被丈夫毒打还执着的往西南方向挣。

    有几次他在拾完粮食后回来挨打被体罚,饥寒交迫中,晕倒在深夜,醒来总见母亲鼻青脸肿难以下床铺。

    他比同龄人瘦小,却干着超常人的力气活。赶海、拉纤、挑担、下冰窟……

    眼前交替放映的画面令四喜无限痛苦——继父对他的嫉恶如仇,临死前又郑重无比的叮咛与拜托;五叔与继父的争执不屑,对他兄妹的漠视无睹;大妹长大后含讽带刺的刻薄,三个小妹妹因食垃圾堆里的东西染黑的嘴脸与小手儿……

    那个他曾经的家离村委只百尺之遥,四喜却哭到夜深挪不动脚步。

    一股浓香合着海鲜的味道悠悠入鼻,有人轻拍他肩膀。他知道谁来了……

    是妙晴,他的邻居,比他小一岁,也是个哑巴丫头。从小四喜受气,她总远远观望,似乎惺惺相惜。妙晴因为他的痛默默流泪,看到他母亲总表现无比的亲切与倾诉欲望。

    妙晴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却因自己的哑巴遭三个哥哥和她父母所嫌弃。过去他们家太穷,现在有点补偿款,哥哥们早都列入晚婚群。原指望妙晴能为哪个哥哥“换亲”娶媳妇,这一“啊吧、啊吧”叫,在媒婆眼里没价值。父母当然不会让她上学,尽可能使唤她从早干到晚。

    “啊……吧……”妙晴端着一碗手擀面祈求四喜吃。

    “啊,吧!”她比划着告诉他,吃饱肚子才能解决问题。

    四喜与妙晴一起长大,他比其他人更懂她要说什么、想什么。最重要的,随着青春期的萌动,四喜总会抑制不住想妙晴,希望她将作他的小媳妇。

    这个念头曾强烈到快令他发疯,特别是妙晴几欲对他含情示意时,促使他想捉住她的手,吻上她肩头。他曾几次被妙晴的哥哥们大打出手,她的父母闹上四喜家门差点没把他家的锅台掀翻了。

    农村人论辈分,他该喊妙晴为姑姑。

    四喜躲进村西头的破庙里吃下妙晴送来的虾米面条,小心翼翼的向她诉说这一切。

    “我跟你们不是一个姓……”

    妙晴从吃惊到同情、到迟疑到惊喜,最后莞尔一笑,轻轻别过头一路小跑回家了。

    四喜向陈老板求助,很快在城里给妙晴谋到好去处——到一家银行作厨工。农村人对银行总怀敬畏心,父母听说妙晴将去银行工作,便高高兴兴将她送出门。妙晴从此告别织鱼网、挑鱼虾的脏累活儿,对新的工作百倍付出。银行有四十来人吃饭,只要有人配合菜市,妙晴就能炒得出色,节约成本,同时还将餐桌调理得顿顿翻新。于是后勤经理将过去买菜的雇工撤换成妙晴的助理,负责洗碗、洗菜,刀工、卫生,妙晴只管去市场挑菜品、做烹饪。本来身段苗条、动作轻盈的她,在城里呆了一阵更显得肤色净白、面若桃韵,更把四喜撩拨得心猿意深。

    原以为给了妙晴好光景会得到她父母的高看,没成想那对“老姜”倒利用银行这门槛,凭空生出十分心思——意欲以此条件,给女儿寻得一家好主儿,尽可能为他们其中一个儿子换媳妇。

    妙晴虽有爱,却经不得父母的哭搅与叹息。每每和四喜仓促一见,慌恐中带着不安,巴望中带有歉意。

    四喜恨不能天天给妙晴送礼物,虽然她绝不是贪图便宜的姑娘,但她真的稀罕四喜。他总有办法给予她普通人所不能及的高端与大气——嗯,的确如此。她也见识过银行人员谈恋爱,还没发现有哪一个能像四喜这么大方、有能耐的。

    可妙晴又偷人一般待四喜。每见一面,她都一边敦促他快快离开,一边又半推半就、浓情四溢。

    妙晴敬佩四喜在城里的如鱼得水,更敬佩他那样的身世还能厚葬继父、呕心历胆呵护母亲和妹妹。她对四喜的难舍难分,所流露出的感激和仰慕会让四喜感到身高八尺、天下无敌!

    妙晴鼓励四喜找媒人,她甚至怂恿他直接去找她父母。

    四喜最渴望尽快找到他五叔。若能追回补偿款,他可以重新将家庭建好,手上再有些积蓄,他便有底气回老家争娶妙晴。

    可是,五叔到底在哪呢?

    村里好长一段时间有着各种传言。有人说林五从小就自私、诡计多,没准早在受他三哥拜托时打定鬼主意,拿钱到城里找了女人过上好生活。还传说歹人早盯上林五,知道他手里有钱便谋财害命,没准林五早成了屈死幽魂……公安局来过数趟,什么也没说清楚。

    “回来了,刚好四喜回来了……”

    说话的是村长,他正和公安局的人一起站在村口,像等谁。

    村长说有人在海边发现了林五的尸体,几天下来没个头绪,妙晴的家人一致指认四喜有嫌疑。

    “她妈说你经常送她高档衣物,还说你好像很有钱似的……”

    “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刚从豹子家折回,专为等四喜。

    “那些东西都是……别人不要的……”四喜极力辩白。他还不能明目张胆说豹子,这是陈老板最为忌讳的。

    可人家警察说,他们调查过陈老板,四喜的工资由公司财务直接打进四喜的银行卡,也都有签名,每月只是三千多,而妙晴拿回四喜赠送的礼品,多为贵重物,还有上万的。

    妙晴自然不会出卖四喜。只因近一年半载父母不断替她物色婆家,又在她面前寻死觅活;更多的,她也替几个哥哥操心,巴望能有力量帮上他们娶老婆。于是她一边捡出最好的礼物送回家,一边极尽比划,告诉母亲四喜多么破费、多么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