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个给你介绍的姑娘人可好啦，你说什么都要去看看的。”

    就晓得周末父母相召的原因免不了叫自己去相亲，江如练把嘴里的菜嚼了咽下，忽然失了胃口。他苦着脸搁下筷子，做出了投降的手势:“诶呀，我不是说了您别替我操心啦，我们就不能好好吃顿饭，不谈相亲？”

    “你总讲会找到喜欢的，那你怎么现在还是没找到呀？”江母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把江如练刚刚悄悄转移到自己碗里的菜，原模原样地从盘子里夹了送到他的碗里，“你不要挑食呀。”

    “妈，我就不喜欢吃苦瓜，你晓得的嘛。”江如练一吸鼻子，用壮士英勇就义的表情把苦瓜扫清，吞下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喜欢这事不能强求的是吧？你和老爸也是奔三了才结的婚，现在过得也幸福得很嘛。”

    “你呀，别拉我和你爸做例子。”江母又夹了一筷子苦瓜给江父，低头吃饭不管母子谈话的江父一见苦瓜叹了一声，合着还是没躲开——惹得江母关于他血糖血压嗔怪了几句，转身来还是不忘揪住方才的话题，“我们只是恋爱时间长了一点，结婚晚了些。你倒是连恋爱都不想谈啦，叫我和你爸爸连个盼头也没有。”

    “妈——话不好这么讲的，缘分天注定呀！”江如练一心只想赶快从餐桌上逃走，他拼命扒饭给噎着了猛咳起来，江母连忙给他拍拍背顺了气。

    “慢点吃，没人抢。今天这个姑娘碰巧是你的学妹呢，正是缘分呀。”

    自己这一款骗骗未出象牙塔的学生还好，社会人谁会真心实意的喜欢？天生作一副多情相，好姑娘都恨不得躲着走呢:“我学妹更是没可能了，”江如练心里嘀咕着这又是老妈哪个朋友的闺女一时想不开居然想和自己相亲，嘴巴上也就一不小心没个遮拦，“她晓得我大学那些历史，恐怕脸色不会好看。”

    “你大学哪些历史呀？”江父趁江母的火力都对准了江如练，端起盘子就把盘里的苦瓜都往江如练的碗里扒，“如练多吃点苦瓜，对身体好。”

    江如练看老爸这牺牲友军造福自己的行为瞪大了眼睛，又怕对方紧咬住自己刚才的失言不放，也不好得说什么抗争的话，默默扒拉起碗里的苦瓜:“没，没什么。”

    江母见江父的举动不由一笑:“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都讨厌吃苦瓜，我今后看来得多做，叫你们习惯吃。对了，晚上就榨苦瓜汁喝吧。”

    江如练朝老爸使了个眼色，接着拱手投降:“妈——你饶了我吧。”

    “苦瓜还是相亲呀？”

    江父朝江如练回了个眼神，明摆着就是此回自己也没办法，儿子你最好乖乖就范的模样。江如练暗自长啸一声，小声嘟囔:“相亲。”

    江母立刻笑弯了眼:“人家姑娘可好看呢，鹅蛋脸，那双眼睛哟，水灵灵的……”江母开始数起今天相亲对象的好来，就跟讲自己亲生闺女似的，讲她儿子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激动——但也先形容了对方的外貌，江如练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颜控肯定是爹娘遗传的。

    诶，怎么提到恋爱他俩老是比自己还上心呢？江如练想着法子避开去相亲:“妈，你看到的是不是她微信的自拍呀，那东西不可靠的。我跟你讲哦，那些自拍可能都是p过的，不真实的。”

    “人家姑娘站在我面前我亲眼看到的，漂亮得嘞，要是成了，便宜你小子。”

    “妈，都什么年代了，化妆技术早就逆天了好伐。”能把男变女女变男，江如练可体会过不止一次了，甚至有过几次尴尬的错认经历，对化妆术的神奇感受颇深。

    “苦瓜汁你要喝几杯呀？好东西呀，降糖降血脂，你和你爸得多喝。”江母没和他就化妆纠缠，貌似漫不经心地问到。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嘛！”江如练心里委屈，他吸吸鼻子把碗里的东西扒完，收了桌上的盘子和碗放进水槽，瞪了一眼想要夹起一块糖醋排骨的老爸，“爸，这东西你得少吃！”说完就强行无视自己老爸的哀怨的眼神把一盘糖醋排骨收进了冰箱。

    “你呀，真是的，做老爸的要树立榜样呀……”江母得了自己满意的答复，又把枪口对准江父絮叨起来。江如练一个人放水洗碗，心里想着事情，也没听清父母说了些什么。虽然身旁居然已经有同学结婚带娃了，自己也不知道封了多少红包心疼得不要不要的;没结婚的也成天秀恩爱，秀得一票单身狗大呼辣眼睛。但说实话，江如练可真还半点不羡慕他们。个人选择不同，他半点不着急，反正离三十岁也还有几年呢，现在的重心应该是工作才对，要是有时间得陪爸妈出去走走。世界这么大，不看看哪能行？这么早被婚姻束缚住就太惨了，他没做好觉悟做一头温驯的家马，把自己的缰绳都给一个前半生或许彼此都毫无瓜葛、后半生却要相守到老的人牵。

    短暂的午睡过后，江如练悉心打扮了一下，在老妈一句“帅的帅的，得勾多少小姑娘小伙的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的夸赞中出了门，如同烈士赴死一般终已不顾地奔赴相亲场所，只差背景音乐有人击筑抚琴吟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江如练以为自己去得很早了，没想到对方到得更早，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好像还带了亲友。从咖啡馆的玻璃窗外看进去，姑娘和她身边端坐的男人没说话，看着倒也挺般配的，自己要真这时候进去，是不是就要做一个横亘在二人之中的人形灯泡闪耀了呀？江如练拔腿就走，可一想象到自己母亲一脸阴沉，脸上是你给我谢罪吧的表情，手里还举着一扎苦瓜汁的场景，他就打了一个寒战。潇洒转身过后，又艰难地转了回去，拉开咖啡馆大门走了进去，来到那个手机上谈好的位置。

    “呃，你好？”江如练走到相亲对象的桌前，冲她打了个招呼，“你是周晓闻吗？”

    “是我。”女孩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先是变成了惊讶，随后她又把由心生出的惊讶在面上拗回了笑，看得江如练都替她别扭，“诶，江学长？”

    “幸会。”江如练轻轻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苦笑了一下，“你不必这么惊讶。我确实是那个当年扒皮帖不幸中枪的江如练，但请你信我，我真是无辜躺枪。”看来自己当年一个流年不利就躺枪上了q大匿名版这事传得挺广，连这个不认识的小学妹都对自己的脸有印象，只是现在都过去几年了，他也没法子去追究是谁给他泼脏水，只能一笑了之。

    “呃，没有没有。”周晓闻连连摆手，有些窘迫，“有点巧哈，没想到是学长。”

    “你出来的时候，没被你老妈跟你念叨这回的相亲对象么？”这个姑娘的确五官端正，适宜的淡妆显得她更加清纯可爱，看着就是小家碧玉款的，怪不得老妈喜欢。换平时偶遇江如练觉得自己或许是会和她搭讪的，但一有了相亲的前提，他便提不起劲，只想早点和对方一块耍完花枪各回各家。

    “说了呀，不过我觉得巧合不可能那么多的……”周晓闻去捏自己手里的纸杯，杯子里插的吸管里升起一段饮料柱体。

    江如练笑起来，像是春风执着杨柳枝拂过水面:“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的呀。对了，”就算知道一开始就把握主导权不太绅士，但江如练有一个一进门很在意的问题，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意得不得了，再不问出来，江如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这场赶鸭子上架的相亲配合到最后，“学妹啊，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江如练的目光投向了安静坐在周晓闻身旁，从自己坐下就一直释放着低气压，明显就是来找茬的男人身上去，“这位先生是……？”

    周晓闻低头吸了一口饮料，她把因为低头垂到额头前的头发撩到一边，又转起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江学长……这位是，嗯……”她的眼珠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瞟，在对视之后又埋下头去喝她的饮料。

    瞧这欲说还休，为什么来相亲都要被闪？江·只想安静做一只潇洒单身狗·如练也就了解了现在的情况，比起是人家的亲友，这一位更有可能是人家的暧昧对象。前来坐镇，恐怕是听闻了那些污人清誉的818，对自己有深深的误会。要不怎么眼神那么高深莫测，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把自己摁桌上，拿手铐铐了扭送公安局呢？江如练在心底大呼自己冤枉，一边挤出笑来:“我知道我这人光是看着恐怕都不太讨喜，你们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但我也一时解释不了。”

    “学长别这么说！我的同学蛮喜欢你的。”

    “哦……多谢多谢。谢谢她们愿意相信我。”江如练知道这是客套话，心里的委屈还是减轻了些，“你是我哪一级的学妹呀？”刚问完江如练就觉得周边气温貌似又低了一些，他克制自己不去关注周晓闻手边坐的男人，却还是感觉到对方气场的碾压，自己都快说不出话了。

    “我比学长小三岁。”

    “那你干嘛来相亲？不着急这点时间呀，年轻人就该好好玩啊？”江如练啧了一声，联系自己的相亲经历，为周晓闻打抱不平起来:这年纪不是刚毕业没多久么，怎么现在的父母都这么急迫地想要把自己的孩子埋进婚姻的坟墓里去呀？

    “总有点个人原因……”

    这话一听就颇有故事，适合拿酒来对饮漫谈，可这会儿顾及他俩所处的剧情模式，自己并不想做什么心理导师给对方灌心灵鸡汤:“抱歉，是我多言了。”江如练立即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可也觉得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尴尬。沉默间服务生呈上了周晓闻给他点的甜品，他有点惊讶，这甜点正是他喜欢吃的，但他知道对方对自己无意，不可能知道这个讯息，也许正如自己之前所说，这是个巧合。江如练用勺子舀了一勺碗里头的冰沙，冰凉从舌尖漾到喉管冻得他禁不住眯眼，缓了一会才敢继续吃。他吃着甜点，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去瞄那个男人——男人没有点东西，就坐在周晓闻身边，身板笔直得像个军人。

    这样僵持下去也没意思，江如练把甜品扫荡一空以后就叫来服务生结账，周晓闻也不想欠他，立刻提出aa制。叫女生请客怎么能行，江如练干脆地掏钱付账，请她不要上心。他本想说声再见就溜走，又想想还是把礼数作全:“这样吧，大家也对彼此有个印象了，我们留个联系方式有机会再聊？我还有点事，先告辞。”就算局势是自己占理，不会读空气也是万万不能的，江如练还是想做个善解人意的人，给这俩人制造点接触机会，将来若是成就了一段姻缘，也算有他些微的功劳嘛。

    江如练以为自己这话说得很是妥帖，没料到对面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周晓闻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江如练也算是通情达理，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嘿，这小伙子占有欲可强呢，警惕着身边的一切不定因素:“是我唐突了，那就这样吧，有缘再见。”江如练告别了周晓闻，深感自己像只笼中的鸟儿被打开笼门放了出去，开心得那扑腾翅膀的劲使不完，快步往门口而去。在推门之前，他无意识地回头瞅了一眼周晓闻身旁的男人。没了压力，江如练这才好好摆平心态看对方。

    诶呀！不看不知，一看吓一跳，这小伙子真是傅粉何郎长得忒仙，这副样子搁谁也肯定选他不选自己呀，真是，真是——江如练心里跑过一溜的古诗词，却居然一时没能找到一句合适的。这样的美人现实里没几次见面机会的，今儿也算赚了。这奇怪的相亲体验其实也没那么坏嘛，外貌协会忠实会员江如练情不自禁地吹起口哨，踏着轻快的步子去赶地铁，把不愉快都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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